石窟里那叫一个惨烈。
逆源矿爆炸的黑烟还没散尽,带着一股子烧焦羽毛和腐肉的恶心味儿。地上躺着七八个没了声息的,有公社的兵,也有裂月的人,都是刚才离那黑石头太近,瞬间就没了。我的噬灵蚁崽子也折了十几只,心疼得我直抽抽,剩下的也都蔫头耷脑,甲壳黯淡,传递来阵阵虚弱和后怕的情绪。
奎爷抱着昏迷过去、嘴角还挂着诡异双色血的秦秀莲,脸白得跟纸一样,手都在抖。老药罐连滚爬爬地过去把脉,眉头拧得死紧。
高阎站在那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摊爆炸留下的焦黑痕迹,拳头捏得咯咯响,那表情,像是被人刨了祖坟还抢了老婆。完了,全完了,钥匙没了,门开了,却蹦出来个更狠的。
裂月那边也没好多少,死了两个,剩下的包括那个头领,都挂了彩,一个个眼神惊疑不定地盯着那个从门里走出来的“守门人”,如临大敌。
而那位爷,就拄着那把古朴长刀,堵在敞开的仓库大门前。半张锈迹斑斑的金属面甲遮着脸,看不清表情,露出的那双眼睛冷得像是两口深井,看不到底。他往那一站,整个石窟的气温都好像降了好几度,刚才还打生打死的两帮人,愣是没一个敢先动。
“守…守门人?”裂月头领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声音干涩,“黎头麾下…影卫之首?您…您还活着?”
面甲男人没搭理他,目光跟冰锥子似的扫过高阎和他残余的手下,又扫过裂月的人,最后落在我和奎爷这边,尤其是在昏迷的秦秀莲身上停顿了一下。
“带着…‘钥匙’和‘容器’…”他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古老的腔调,“离开。”
钥匙?是指源血石?容器?是说秦秀莲?
高阎一听,急了:“离开?凭什么!这仓库是公社的财产!里面的一切都必须…”
他话没说完。
守门人只是微微转了一下头,看向他。
就一眼。
高阎后面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额头上冷汗唰就下来了,像是被什么极恐怖的东西盯上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里的枪都差点没拿稳。
“滚。”守门人只说了一个字。
高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牙齿咬得咯咯响,显然极度不甘心。但他看看守门人,又看看损失惨重的手下和虎视眈眈的裂月,最终还是没敢再放狠话。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又极度忌惮地看了看守门人,咬着牙一挥手:“我们走!”
残余的七八个公社士兵如蒙大赦,搀扶起伤员,狼狈不堪地朝着我们来时的升降井方向退去。高阎走在最后,眼神阴毒得像条毒蛇,显然这事儿没完。
现在,就剩下我们、裂月、和那个神秘的守门人了。
气氛依旧紧绷。
裂月头领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着守门人行了一个古怪的、握拳捶胸的古礼:“影卫大人,我等是‘裂月’小队,奉黎头遗命,前来取回‘星火’计划核心数据,以防落入奸人之手。还请行个方便。”
守门人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黎爷…有何遗命?”
裂月头领似乎早有准备,从贴身内袋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金属牌,双手奉上:“此乃黎头信物,内有密文指令。”
守门人没接,只是目光扫过那金属牌,似乎在确认什么。片刻后,他微微颔首:“指令无误。数据在第三存储区,自取。取完,离开。”
“多谢影卫大人!”裂月头领明显松了口气,收起金属牌,对身后仅存的两个队员打了个手势。三人极其警惕地、绕过守门人,迅速闪身进入了那扇开启的仓库大门,消失在内里的黑暗中。
现在,门外就剩下我们这几个残兵败将,和那个煞神一样的守门人了。
奎爷把秦秀莲交给老药罐,自己走上前,对着守门人,也行了个类似的捶胸礼,语气带着激动和敬畏:“影卫大人!我是奎三!以前在黎头手下当过差!我们…”
“知道。”守门人打断他,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你,过来。”
我?我一愣,心里有点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走了过去。
他比我高半个头,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股子冰冷的、生人勿近的气息。面甲下的眼睛锐利得像是能看穿我的一切。
“钥匙,是你带来的。”他陈述道,不是疑问。
我点点头,没敢吭声。
“容器,与你共生。”他又看向秦秀莲。
“…算是吧。”
“你的…虫豸,”他目光扫过我脚边那些萎靡不振的噬灵蚁,“很有趣。能啃噬‘逆源’,虽稚嫩,却有…潜力。”
他竟然夸我的蚂蚁?我有点懵。
“影卫大人!”奎爷赶紧趁机说道,“我们这次来,一是想保住黎头留下的东西不落外人手,二也是想找找有没有能救这女娃的法子!她被蚀源所害,又得了古怪机缘,如今身不由己,再这样下去恐怕…”
守门人沉默着,再次看向昏迷的秦秀莲,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凝重,甚至还有一丝…悲哀?
“源蚀相冲,非药石能医。”他缓缓道,“唯有一途…寻‘归墟之地’,觅‘平衡之种’。”
归墟之地?平衡之种?这又是什么地方什么东西?
“那地方在哪儿?”我急忙问。
守门人却摇了摇头:“不知。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或许…守墓人的古老典籍中有只言片语记载。”
又是守墓人!
“可是通往沉眠谷的路被那蚀源怪物堵死了!”奎爷急道。
守门人闻言,目光微微一凝:“活性蚀源聚合体…已经蔓延到地表通道了?”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语气更沉了几分,“天地大劫将至…征兆已显。”
他顿了顿,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你,可愿暂时留下?”
“留下?”我一愣。
“仓库内,有黎爷留下的一处‘淬血池’,蕴含一丝微薄源力,或许…能暂时稳住‘容器’情况,亦可滋养你的虫豸。”守门人淡淡道,“待外面通道稍稳,或寻得他法,再离开不迟。”
让我和秦秀莲留下?进仓库?还有这种好事?
奎爷也是又惊又喜:“影卫大人!这…这真是…”
“但你需答应一事。”守门人盯着我。
“您说。”
“若得机缘,日后…需护‘星火’不灭。”
星火?是指黎头留下的那个什么计划?我有点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只要我能做到。”
守门人不再多言,侧身让开了通往大门的通路。
机会就在眼前!安全的庇护所,可能救治秦秀莲的方法,还能强化我的蚂蚁!
但就在这时,通道深处,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枪声和爆炸声!还有高阎惊怒的吼声!
“怎么回事?!”奎爷脸色一变。
一个地火的兄弟连滚爬爬地从升降井方向跑回来,满脸是血,气喘吁吁地喊道:“奎爷!不好了!高阎那王八蛋没走远!他们在升降井那边撞上了另一队公社的人!是增援!现在打起来了!他们还放了信号弹!更多的人正在往这边来!”
操!高阎这杂种果然留了后手!
“还有!”那兄弟喘着粗气,脸上露出恐惧,“刚才那爆炸…好像把更深处的东西引出来了!我好像听到…好多…好多爬动的声音…从地底深处传来…”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样,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起来,从石窟四周那些黑暗的缝隙和矿洞深处,传来一阵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像是无数只脚在爬行!
更大的麻烦来了!
守门人眉头微皱,看向那些传来异响的黑暗洞窟,眼神冰冷:“地底秽物被惊动了…”
前有公社增援围堵,后有不知名的地底怪物被引来!
我们被包饺子了!
“进仓库!快!”奎爷当机立断,对老药罐和小子吼道,“带女娃先进去!”
老药罐和小子赶紧搀着昏迷的秦秀莲,跌跌撞撞地跑向仓库大门。
“陈兄弟!你也进去!”奎爷对我喊道,同时端起枪,对着传来窸窣声的洞口开始射击!
石头、水狗和地火的兄弟也立刻占据有利位置,准备阻击。
“你们呢?”我急道。
“老子给你们断后!”奎爷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跟高阎的账还没算清呢!而且这地底的老朋友,也得招待招待!”
“不行!”我立刻反对。外面公社增援加上地底怪物,他们留下就是十死无生!
“别他妈废话!”奎爷吼道,“你是黎头看重的人!还得救那女娃!你的虫子也不能折在这儿!进去!这是命令!”
他猛地推了我一把,然后对着冲过来的第一波像是被惊动的、如同巨型蜈蚣般的变异生物疯狂扫射!
“走啊!”刀疤刘也红着眼睛对我喊,“记得给老子们多烧点纸钱!”
石头和水狗没说话,只是拼命地开火,用行动告诉我他们的选择。
我看着这些认识时间不长,却一起经历了生死的糙汉子,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守门人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催促,也没有插手的意思。
密集的枪声、爆炸声、怪物嘶叫声、公社士兵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知道,没时间犹豫了。
我深深看了一眼奎爷他们的背影,一咬牙,转身冲进了仓库大门。
就在我踏入大门的那一刻,我听到奎爷最后的吼声:
“陈铁根!替老子…多杀几个杂碎!”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似乎是升降井的方向被彻底炸塌了!
紧接着,仓库那沉重的金属大门,在我身后缓缓闭合,将外面所有的喊杀声、爆炸声和绝望的怒吼,都隔绝开来。
门内,是一片柔和的、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微光。
门外,是舍生断后的兄弟和未知的命运。
我站在门内,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这笔债,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