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消散的余烬尚未落地,一道惨白的身影却从虚无中钻了出来。
那身影轮廓纤细,周身裹着若隐若现的丰饶与毁灭双生命途能量。
面容竟与千年前被方源斩杀的“白乐瑶”一模一样。
只是此刻眼底没有半分活气,只剩淬毒般的怨毒。
她悬浮在半空,声音像生锈的铁器摩擦,尖锐地刺破战场的寂静。
“罗浮的蠢货们!你们的‘悯世仙尊’,根本就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死寂。
腾晓将军猛地抬头,手中长枪下意识握紧。
云上五骁脸色骤变,镜流下意识挡在方源身前,剑眉紧蹙。
景元攥着长刀的手泛白,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师祖怎么会是屠杀星球的凶手?
白乐瑶的身影忽然拔高,周身的命途能量化作无数道光影。
投射在罗浮的天空上,甚至穿透了仙舟的结界,朝着全宇宙扩散。
画面里,是燃烧的星球、崩塌的城池,无数生灵在哭喊中被能量吞噬。
有孩童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求救,却被一道淡金色的能量碾成飞灰。
有老者抱着残破的家园痛哭,转眼就被卷入星球爆炸的洪流。
更有一座繁华的城池,四百万人在光影中清晰可见。
他们跪地求饶的模样还未消散,就被骤然降临蛊虫彻底覆盖,连一丝骸骨都未留下。
“看到了吗?”白乐瑶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
“这就是你们的悯世仙尊!为了夺取星核,他毁了数百颗星球,杀了亿万人!“
”我的故乡,那座有四百万同胞的星球,就是被他这样残忍屠灭的!”
她指着方源,身影因激动而颤抖:
“他斩于剑下。若不是丰饶与毁灭双命途选中我,让我成为令使,我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今日,我不仅要为故乡复仇,更要让全宇宙知道,方源是个何等虚伪的恶魔!”
天空中的画面还在滚动,每一幕都充满了血腥与绝望。
罗浮的百姓们脸色煞白,有人下意识后退,看向方源的眼神从敬畏变成了恐惧。
云骑卫们面面相觑,握着兵器的手开始犹豫——那些画面太过真实,孩童的哭喊、城池的毁灭,都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心上。
“师祖……”景元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抬头看向方源。
希望能从师祖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可方源只是站在原地。
素色长袍在风中微动,脸上没有丝毫辩解的神色,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白珩攥紧了长弓,箭尖对准了白乐瑶,却又有些犹豫:
“你胡说!先生怎么会做这种事?这些画面一定是你伪造的!”
“伪造?”白乐瑶冷笑一声,抬手一挥,画面突然切换到一颗荒芜的星球。
地面上残留着淡金色的命途痕迹,与方源方才斩杀倏忽的能量如出一辙。
“这是我故乡的残骸,你们可以去查!”
”每一寸土地上,都残留着他的命途能量!”
“还有那些被他毁灭的星球坐标,我已经传遍了全宇宙。”
腾晓将军走到方源身边,声音带着一丝沉重:
“仙尊大人,这……”他想问画面是否属实,可看着方源平静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跟随方源守护罗浮数百年,从未见过先生有过半分暴戾,可天空中的画面太过真实,容不得他不怀疑。
镜流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她转头看向方源,语气带着坚定:
“先生,我不信!这些一定是她的阴谋!”
白乐瑶见状,笑得更加疯狂:
“阴谋?镜流,你不过是他养在身边的棋子!等他利用完罗浮,你们也会像那些星球上的人一样,被他毫不犹豫地毁灭!”
她周身的双生命途能量开始暴涨,丰饶的肉芽与毁灭的黑焰交织,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
“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斩杀这个恶魔!”
白乐瑶消散的余烬还在风中打转,方源的声音却像一块巨石。
骤然砸在寂静的战场中央,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她没说错。”
这句话一出,全场彻底冻结。
腾晓将军的长枪“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铠甲碰撞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镜流维持着握剑的姿势,浑身却僵住,血色眼眸里满是难以置信,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景元攥着长刀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少年脸上的崇拜瞬间崩塌,只剩下茫然与无措——师祖怎么会承认?
那些画面里的哭喊,难道都是真的?
方源抬起眼,目光扫过眼前震惊的众人,扫过天空中尚未散去的。
被篡改过的血腥影像,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数百颗星球湮灭,亿万生灵消散,包括她故乡的四百万人,确实与我有关。”
“先生!”白珩的声音带着颤抖,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长弓的弓弦被攥得发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不是一直守护罗浮,怜悯众生吗?”
“怜悯?”方源轻轻重复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嘲讽,又似无奈。
“白珩,你见过失控的星核吗?”
“见过它吞噬星球时,连尘埃都不剩的模样吗?”
“见过域外邪魔借星核之力,将整个文明变成血池的场景吗?”
他抬手,指尖凝出一缕淡金色的仙元,仙元中浮现出碎片化的画面。
不是白乐瑶篡改的血腥屠杀,而是燃烧的星核在宇宙中横冲直撞。
哭喊的生灵,无数星球在能量风暴中化为齑粉。
“那些星球,要么已被星核污染,要么被邪魔寄生,若不彻底湮灭,灾难会蔓延到整个宇宙,包括罗浮。”
方源的声音没有丝毫辩解的意味,只有一种冰冷的理智。
“我选择湮灭它们,不是为了夺取星核,是为了止损。”
“止损就要屠灭四百万人?”腾晓将军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痛苦与愤怒。
他曾视方源为罗浮的信仰,可此刻,信仰却在他眼前碎裂。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会哭会笑的百姓!您怎么能……”
“弱者,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方源打断他的话,语气没有丝毫动摇。
“当灾难来临,要么成为被吞噬的尘埃,要么成为阻止灾难的利刃。我选了后者,代价就是他们的消失。”
“利刃?”镜流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带着哽咽,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先生,银白长发在风中凌乱。
“您说过,要守护每一个子民,要让罗浮的人安居乐业,可您却……”
“你是我的底线。”方源的目光落在镜流身上,语气终于软了几分,却依旧坚定。
“我守护罗浮,护的是这里的安稳。但宇宙太大,我护不了所有人,只能舍弃一部分,保住另一部分。”
天空中,白乐瑶扩散到全宇宙的影像还在播放,方源的承认像一道惊雷,瞬间在宇宙各处炸开。
远处的星舰开始转向,朝着罗浮的方向驶来;仙舟其他部族的通讯不断涌入腾晓的终端,质问与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
应星握紧了手中的斩铁剑,剑身上的裂痕仿佛映出他此刻的心情,他看着方源,声音低沉:
“先生,您知道您的承认意味着什么吗?全宇宙都会视您为恶魔,罗浮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我知道。”
方源点头,目光望向宇宙深处,那里已有光点在汇聚,是前来问罪的舰队。
“但我从不需要用谎言维持‘悯世仙尊’的名号。当年我做了选择,今日,就担得起后果。”
景元站在原地,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看着方源的背影。
想问“师祖,您真的不后悔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记得师祖曾教他“剑要护善,心要存仁”。
可此刻,师祖的话却与那些教诲背道而驰,少年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混乱。
战场之上,没有人再说话。
云骑卫们握着兵器的手松了又紧,看向方源的眼神复杂。
有愤怒,有失望,有茫然,也有少数人,想起方源守护罗浮数百年的恩情,眼中满是挣扎。
远处的星舰越来越近,引擎的轰鸣声在宇宙中回荡,灭世的阴影刚散,新的危机却已逼近。
方源依旧站在原地,素色长袍在风中微动,手中的仙元缓缓散去,没有主动发起攻击,也没有丝毫退缩。
镜流深吸一口气,猛地握紧手中的“裂玉”剑,剑尖指向地面,却挡在了方源身前,血色眼眸里满是坚定:
“不管先生做过什么,您守护了罗浮数百年。今日,若有人要对先生动手,先过我这关!”
腾晓将军看着镜流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逼近的舰队,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捡起地上的长枪,沉声道:
“罗浮是仙尊大人守护的家园,就算全宇宙与他为敌,罗浮的云骑卫,也绝不会让外人轻易踏入罗浮一步!”
白珩咬了咬牙,重新拉开长弓,箭尖对准了宇宙的方向。
应星与丹枫对视一眼,纷纷握紧兵器,站到了方源身侧。
景元抹掉眼泪,握紧长刀,也跟着站了过去。
少年或许还不懂方源的选择,但他记得,是师祖教会他守护,此刻,他要守护师祖。
方源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众人,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却依旧平静地开口:
“不必。此事因我而起,该由我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