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晨雾未散,藏经阁前已聚起一圈外门弟子。
阳光斜照在青石阶上,陈凡立于檐下,手中一张黄纸告示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墨迹犹新,字字清晰——
“为防邪祟侵扰,特设‘守心结界’,凡参与布阵者,每日可领灵米饭一份。”
哄笑声顿时炸开。
“哈哈哈!扫地的也会布阵?莫不是把扫帚当法器使了?”
“灵米饭?怕是连饭渣都没得吃!”
“我赌一包粗盐,他待会拿扫帚画个圈就说成了。”
众人讥嘲四起,唯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弟子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腹中饥饿,战战兢兢上前报名。
他们大多是无背景、无师承的底层杂役,平日靠捡漏丹药残渣度日,一听有灵米可领,哪怕明知是骗局也愿搏一把。
夜琉璃隐身于藏经阁对面屋脊,黑袍紧贴瓦片,银发如霜雪铺展。
她眸光冷峻,指尖轻轻搭在刀柄上,心中冷笑:“又是你这疯子的把戏?想用一碗饭换人心为棋子?天真。”
然而她并未离去。
直觉告诉她,这个总低着头扫地的男人,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只见陈凡不慌不忙,命人搬出七张旧木桌,按北斗七星方位一一摆定,又取出七个粗陶碗置于桌面中央。
他声音不高,却穿透嘈杂:
“每人写下一个最牵挂之人姓名,亲手压于碗底。心诚则阵成,欺心者反噬自身。”
有人嗤之以鼻,随手写了“娘亲”二字便撂笔走人;也有弟子闭目凝神,笔尖微颤写下“恩师”;更有一人咬破指尖,血书“亡妹”后跪拜三叩。
陈凡默默看着,眼神深邃如井。
随后,他取来那柄用了三年的旧扫帚,竹枝磨损,铁箍生锈。
围观者正欲再次哄笑,却见他蹲下身去,将扫帚尾端轻触地面,缓缓划动。
沙……沙……
尘土飞扬,纹路渐显。
起初无人在意,只当他在胡乱涂鸦。
可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扫帚尖端忽然微微一震,一道极淡的金光自竹节缝隙渗出,如溪流般顺着地上刻痕蜿蜒游走,竟完整勾勒出一个复杂至极的阵基轮廓!
夜琉璃瞳孔骤缩。
那图案——她认得!
昨夜她在地窖深处窥探时,曾亲眼见过同样的纹路烙印在镇魂铃底部,那是万魔宗失传已久的“噬魂阵”残图!
此阵专摄执念深重之人的魂魄,以情为引,以痛为饵,阴毒无比。
可如今,这阵法竟被逆推重构,化为守护之基?
“他……竟能逆推噬魂阵?”她喃喃出声,寒意自脊背升起,“这不是布阵……这是设局。他在钓人。”
而陈凡只是轻轻放下扫帚,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寻常清扫。
“结界已启,三日为期。”他淡淡道,“诸位安心领取灵米,但切记——莫动碗,莫改位,否则后果自负。”
话音落,人群散去,只剩几名穷困弟子每日按时前来取饭,战战兢兢绕开那些诡异纹路。
藏经阁恢复平静,唯有风过时,地面金痕微闪,似有若无。
第三夜,子时将至。
月隐云后,万籁俱寂。
藏经阁内,烛火早熄。
陈凡盘坐蒲团,双目轻阖,呼吸绵长,似已入梦。
外人看来,不过是个疲惫杂役勉强歇息。
可屋脊上的夜琉璃却察觉异样——他的脉搏平稳得近乎刻意,气息收敛至极致,连影子都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在等。
也在赌。
就在更鼓敲响第三声之际,一道黑影自长老峰方向疾掠而来,身法迅捷却不带杀意,反倒透着几分仓皇与急切。
那人落地无声,正是刘长老身边那位从不离身的心腹执事——赵执事!
他目光扫过地面阵纹,脸色剧变:“果然有人动了‘镇魂铃’相关的阵法……必须毁掉!”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漆黑玉符,双手掐诀,就要往阵眼处按去。
可就在脚尖踏下的瞬间——
“嗤!”
一声轻响,仿佛踩中湿滑青苔。
赵执事身形一晃,左足竟恰好落在扫帚残留的最后一道金痕之上!
刹那间,金光暴起!
如同沉睡的蛇猛然苏醒,整座阵法嗡鸣震荡,七张木桌同时震颤,陶碗剧烈摇晃,碗底纸条无风自动。
一股无形之力顺着金痕窜入赵执事体内,直冲识海!
“呃啊——!”
他惨叫一声,浑身抽搐,额头青筋暴突,手中玉符轰然炸裂,一团浓稠黑雾喷涌而出,在空中扭曲成一张模糊人脸,似哭似笑,转瞬又被阵法吸回地底。
“不可能……这阵……怎么会有反噬机制?!”赵执事跪倒在地,眼中满是惊骇与恐惧,声音颤抖,“谁……谁能复原噬魂阵基?!”
藏经阁内,蒲团之上。
陈凡依旧闭目,嘴角却缓缓扬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而在他袖中,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静静躺着——上面用娟秀字迹写着一个名字:
父亲。
那是柳媚昨日写下的,也是他悄然混入阵引的唯一真名。
风穿廊过,卷起一角黄纸告示。
远处钟楼阴影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这一切,瞳孔收缩如针。
而陈凡,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低喝出口的声音,轻如耳语,却如惊雷贯夜——
“现形!”陈凡猛然睁眼,低喝:“现形!”
声音虽轻,却如一道惊雷劈开夜的寂静。
藏经阁前的地面上,金光尚未褪去,残存的阵纹仍在微微震颤,仿佛一头蛰伏巨兽正缓缓吐纳余威。
赵执事跪伏在地,浑身抽搐未止,双目翻白,口中喃喃着不成调的呓语:“不是我……是刘长老……每月一个……只要再三个……就能唤醒‘斩运真解’……”
他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拽住了魂魄,识海崩裂,记忆如潮水般倒灌而出——那是被封印多年的秘密,也是陈凡布下此局真正想钓出的毒饵。
陈凡缓缓起身,脚步沉稳地走向那具仍在痉挛的身体。
他低头看着赵执事扭曲的脸,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快意,只有一丝近乎悲悯的冷峻。
“你送进去的那些人,有的是失踪杂役,有的是落单外门弟子。”陈凡声音平静,“他们写下的名字,都是最牵挂之人。而你,偏偏对‘父亲’二字反应剧烈——因为你亲手把亲生儿子推进了镇魂铃的祭坛,只为换取刘长老许诺的一线筑基机缘。”
赵执事浑身一震,瞳孔骤缩,终于意识到自己中了怎样的圈套。
这哪是什么守心结界?
分明是以情为引、以罪为饵的噬心反照阵!
陈凡逆推万魔宗残阵,将原本摄魂夺魄的邪术改造成一面照妖镜——不照修为高低,专照内心罪孽。
唯有心中有鬼者,才会被阵法勾动执念,自曝其行。
而柳媚那一声“父亲”,正是他埋下的唯一真引。
他知道,那个曾亲手献祭骨肉的人,绝不会对这两个字无动于衷。
“我不是有意的……”赵执事喉咙咯咯作响,泪水混着血沫涌出,“孩子病重将死,刘长老说……只要献祭至亲血脉,便能借镇魂铃逆转命数……我以为……我只是想救他啊……”
他的哭喊戛然而止。
一道寒光自暗处掠过,冰棱穿喉而出,在月色下泛着幽蓝光泽。
紧接着,夜琉璃从屋脊飘然落下,黑袍猎猎,银发如霜,手中短刃轻轻一抖,那截冰棱便化作点点寒雾消散。
她看也没看尸体一眼,只冷冷道:“多嘴的人,活不长。”
陈凡望着她,沉默片刻,才轻声道:“你以为你在复仇,其实你也在变成恶的一部分。”
夜琉璃脚步微顿,眸光一闪,似有锋芒掠过心头。
但她并未反驳,只是淡淡道:“我说过,我不信救赎。我只信结果。”
陈凡没再说话。
风穿过回廊,卷起地上几张焦黄纸条,其中一张写着“恩师”,另一张是“亡妹”,而那张写着“父亲”的,已被阵法焚尽,不留痕迹。
他抬头望向执法殿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却透不出半分暖意。
“刘长老今夜必有所感。”他在心中默念,“赵执事是他心腹,玉符炸裂、魂识遭噬,他不可能毫无察觉……真正的幕后之人,这才该坐不住了。”
就在此时,系统提示悄然浮现眼前:
【因果推演功能解锁条件达成:揭露重大阴谋x1】
是否现在激活?(消耗2000功德)
陈凡扫了一眼,嘴角微扬。
“不急。”他低声自语,“鱼线已经收紧,但网还没收。等他们都闻着腥味凑上来,再一网打尽也不迟。”
风渐起,云层低垂,藏经阁檐下,那柄旧扫帚依旧斜倚墙角,竹枝斑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