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入了枫名山脚下的停车场。我特意找了个靠近入口、又相对宽敞的车位停好。
照例是我先下车,拿出轮椅,展开,推到他那边,然后协助他从副驾驶座转移到轮椅上。整个过程我们已经默契无比。
他在轮椅上坐稳,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抬起头,望向眼前蜿蜒而上的枫名山。秋日的山峦层林尽染,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美得惊人。但此刻,江予安的眼中却掠过一丝明显的犹豫和凝重。那长长的柏油坡道,对于轮椅来说,确实是一项挑战。
“怎么了?”我蹲下身,与他平视,轻声问,“是不是……又打退堂鼓了?”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拉住我的手,微微用力,示意我靠近他。
我站起来顺从地靠过去。他随即环抱住我的腰,将上半身靠进我的怀里,额头轻轻抵着我的肩膀。这是一个寻求安慰和汲取力量的姿势。
“我还是……没把握。”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
我完全理解他的感受。
在工作上,他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江律师,永远自信从容。
但在生活中,尤其是在面对这些看似普通的自然环境时,他却时常要面对这种“没把握”的无力感,需要付出比常人多无数倍的努力和准备。就像上次我们去商场,找不到无障碍通道,他只能先艰难地转移到那个冰冷的大石墩上,等着我把轮椅搬过去,再重新转移。
我心疼地顺了顺他后脑勺的头发,语气坚定:“‘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我捧起他的脸,让他看着我的眼睛,“相信我,江予安。今天,我保证,你一定能看到最美的风景!比任何人都看得更远,更广阔!”
我的自信让他似乎有些不解,但又被我的情绪所感染。
他松开了搂着我的手,忽然像是认命般叹了口气,操控着轮椅向后转了一点,面对着那漫长的坡道,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和对我无可奈何的宠溺:
“唉……我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就鬼迷心窍,被你骗到答应来这儿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知道他的抵抗已经瓦解了大半。
“因为你信任我呀!”我笑着站起身,快步走到车尾,“而且,我才不是骗你呢!你看——”
我“啪”地一下打开了后备箱,然后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喊道:“当当当当!”
在他好奇的目光中,我从后备箱里拿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装着无人机的背包,然后小心翼翼地、郑重地把它放到了江予安的腿上。
他低头看着腿上这个突如其来的、方方正正的“大家伙”,又抬头看看我脸上神秘又得意的笑容,更加困惑了:“这是……?”
“打开看看呀!”我催促道,心跳因为期待而加速。
江予安带着疑惑,拉开了背包的拉链。当他看到里面那台造型流畅、科技感十足的无人机和它的遥控器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看看无人机,又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逐渐亮起的、璀璨的希望的光芒。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我蹲在他面前,笑着看着他震惊的表情,终于揭晓了答案:
“这就是我的秘密武器!你的‘爬山’工具!”我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江予安,生日快乐!希望这台‘眼睛’,能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看遍所有你想看的风景!今天,我们就让它先替我们飞上去探探路,怎么样?”
在停车场附近,我们找到了一片相对空旷平整的区域。我紧张又兴奋地将无人机取出,安装好螺旋桨,把无人机放在地上。
江予安接过遥控器,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久违的、属于挑战者的锐光和浓厚兴趣。他先是仔细阅读了一下简易操作说明,然后尝试着推动摇杆。
无人机发出轻微的嗡鸣,螺旋桨急速旋转,缓缓离地,有些摇晃地升空了!
“慢一点,稳住……”我屏住呼吸在一旁小声提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江予安的学习能力和掌控力远超我的想象。仅仅是几分钟的适应和微调,他就迅速掌握了窍门。原本还有些摇晃的无人机很快变得平稳听话,在他的操控下,自如地在前方空域上升、下降、前进、后退、转向,甚至还能稳稳地悬停。
“哇!你学得好快!”我忍不住惊叹。
他嘴角勾起一丝专注而自信的笑容,显然也很享受这种重新掌控“步伐”的感觉。
“月月,你看。”他将显示着无人机实时传回画面的手机屏幕朝我这边侧了侧。
我赶紧凑过去看——只见屏幕上,枫名山的秋色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壮阔视角呈现在眼前!连绵的山峦披着红、黄、橙、绿交织的锦缎,蜿蜒的柏油路像一条灰色的丝带缠绕其间,远处的湖泊像一块镶嵌在山谷中的蓝宝石……这是我们站在地面绝对无法看到的震撼景象!
“我的天哪!这也太美了吧!”我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几乎要跳起来,“我前两天才来过,但也没看到这么震撼的样子!这视角太绝了!”
江予安抬起头,看着我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和发亮的眼睛,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他非常认真地看着我,轻声说:
“林月,谢谢你。”
我摇摇头,心里被巨大的满足感填满:“是你操控得好!”
他笑了笑,继续操控着无人机,让它飞到了我的正上方。然后他指着屏幕对我说:“跟它打个招呼。”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兴奋地抬起头,对着空中那个小小的、嗡嗡作响的“眼睛”使劲地挥手,笑得像个孩子:“嗨!你好呀!上面的风景好不好看?”
我们在山脚下玩了好一会儿无人机,让它代替我们的眼睛,提前探索了上山路径和几个主要的观景点。每一次新的发现都让我们兴奋不已。
当无人机最终安全返航,平稳落回他面前时,江予安脸上的犹豫和凝重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明亮光彩。
他收起无人机,小心地放回背包,然后抬起头,望向那条蜿蜒向上的柏油路,主动开口,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心和期待:
“林月,”他叫我,然后微笑着看向我,“我们上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