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倒不是来医院看病的,只是送受伤的战友过来,那天下午所有医生都在忙,他冲进医院,一边左右张望,一边呼喊:“医生,医生在哪!?”
身后还跟着抬着担架的士兵,可惜这会儿医生都在忙。
一时竟然没能找到人,
何家丽正抱着伤员记录本,正在人群缝隙里穿行,听到声音,正要朝声音处望去,突然手腕一紧,整个人被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周诚一把薅住了何家丽,拉着她要她立马给他受伤的战友处理伤口,
何家丽刚站稳,下意识就想抽回手腕,可惜没抽动。
只能对着罪魁祸首怒目而视!
等站稳,周诚铁塔般的身影挡在面前,迷彩服沾着大片泥渍,浓眉拧成倒八字,“我战友动脉出血,马上给我治!” 他攥着何家丽的力道大得惊人,身后担架上的士兵脸色惨白如纸,浸透血的裤腿正往下滴着暗红液体。
何家丽强忍着腕间的疼痛,声音冷静:“我是卫生员,不是医生。“
他黑着脸大吼一声:“那你还在这里杵着干嘛?还不赶快把医生叫过来!”
何家丽认真解释:“医生这会儿还在手术室做手术,需要等手术结束了才能过来。”
现在的医生真是一人当几个人用,谁叫高考都停了,好多教授又都被下放了,哪来这么多人才?
“等?” 周诚暴喝一声,走廊瞬间安静,指着躺在担架上的人:“人都快死了还等?你现在就去把医生叫来!要是我兄弟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呼吸喷在何家丽脸上带着硝烟味。
何家丽:“......”
何家丽体谅他的心情,不跟他计较!
快步上前察看他那战友的伤情,那人白着一张脸,额头上全是冷汗,死死咬住牙关,一条腿还在不断渗血,伤口在大腿内侧,动脉破损的暗红色血液呈喷射状,心猛地一沉!
看这架势可能是确实伤到动脉了,再不处理这条腿就废了!
军人要是废了一条腿,也只能退伍回家了。
她转身冲进急救室,取出麻药和缝合器械。
“你干什么?” 周诚像头被激怒的公牛冲过来,拉着她:“刚才还说自己不是医生,现在就敢动刀?你这是草菅人命!”
“伤口不缝合,半小时内他的腿就保不住。” 何家丽用剪刀剪开伤员裤腿,目光扫过伤口,嘴巴也没停:“我跟过三位主刀医生学习了外伤处理,缝过五十七个类似创口。” 她的声音像冰镇过的手术刀,精准划开紧张的空气。
现在不讲究什么行医资格证,要不然这种缝合伤口的手术,她是没资格做的。
周诚满脸质疑:“你行不行啊?别让人伤上加伤!”
还没等何家丽回话,他又开口催促:“你快点处理!要是没弄好,小心我找你们领导投诉你!”
“......”何家丽深吸一口气,不跟傻子论长短!
手上动作不停,消毒、注射麻药、持针的手法行云流水,镊子夹着羊肠线穿梭在血肉间,每一针都精准避开神经。
血珠溅在她洁白的口罩上,她却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一旁的周诚眼睛则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下意识跟着数针数,喉咙发紧。
当最后一针打结完毕,手术室的门也开了,周诚听到声音,几乎是小跑着把刚出手术室的医生拽了过来。
老医生举着放大镜反复查看,连连点头:“处理得非常专业!止血彻底,缝合间距均匀,咦?这不是小何吗?原来是你缝合的,不错不错!“
又转向周诚:“我们小何她技术好的很!你就放心吧!”
“小何,一会儿记得把这个病例写给我啊!”说完医生转身走了,连续三台手术,他这身体也遭不住啊。
听完医生的话,周诚一直紧绷的肩膀这才彻底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被冷汗浸透。
又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这姑娘不是个绣花枕头!
他盯着何家丽收拾器械的身影,心里还是老大不痛快,一开始直接处理不就好了?
平白耽误多少时间?
心里翻涌着莫名情绪。
想质问她为何一开始不直接处理,话到嘴边却变了味:“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别磨磨蹭蹭的!耽误救人可不是挨处分这么简单!”
话出口的瞬间他就愣住了,他今天火气好像是太大了点。
何家丽又不是软包子,刚才是事情紧急,现在忙完了,哪能任他给自己泼脏水,扯下口罩的动作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就一张嘴巴会叭叭叭!比村头的寡妇还聒噪!”
她杏眼圆睁,护士帽下散落的碎发随着说话节奏轻颤。
周诚太阳穴突突直跳,军靴碾过地砖发出细微声响。
他见过训练场上士兵顶撞教官,却从没被人用这种带着轻蔑的语气训斥。
脸色瞬间黑如墨汁,眼睛死死盯着何家丽:“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次!” 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钢板,看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起打人。
余光瞥见几个家属躲在拐角探头张望。
何家丽一点不带怕的:“说就说!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从进医院起嘴巴就没停过,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不是菜市场,这是医院,你这样大声喧哗知道多影响其他病人休息吗?“
“你知道刚才有多紧急,我那不是事出有因吗?”
“哪个进医院的不是看病?谁不着急?要是每个来医院的人都像你这样大呼小叫,这医院上面的‘保持安静’就白写了!“
“你!”周诚简直咬牙切齿,没想到今天被一个丫头片子给教训了!
他抬起手,何家丽以为他要打人,她上前一步,“怎么?是不是还想打人?你打啊!”
两人吵架的声音引来走廊好几个人病人家属围观。
周诚只是烦躁的抓了抓头皮,他根本没想打人好不好?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同志,他这下更烦躁了!
何家丽也没打算放过他:“要不是我手稳,今天这个缝合手术指不定被你影响了。要是伤口没处理好,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回旋镖就得扎回去!惯的你!
麻蛋!天天面对病人,她们都得温柔哄着劝着,谁还没点负面情绪了?
来啊!有本事动手啊!看谁受处分!
周诚气的想骂她丑人多作怪,但看着她那张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的脸,那个丑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哼!老子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周诚咬着后槽牙挤出这句话。
说完下意识从裤子口袋摸出小半包烟,拿出来就想抽一根,突然想起这是病房,又把烟塞回了口袋。
何家丽抱臂冷笑:“嘁!果然年纪大了连吵架都得靠‘让着小姑娘’找台阶下啊……
行吧行吧!您继续当您的“老子”,我这小姑娘啊,还得忙着跟能吵赢的人玩呢!”
何家丽冲他翻个白眼就推着器械车转身走了。
嗯,这话可谓伤害不大,鄙视性十足!
身后传来周诚从牙缝挤出来的声音:“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那句 “年纪大了靠让着找台阶” 差点让他破功!
他哪里年纪大了?他才25!
“欸……耳朵不好就去找医生看看,不丢人!不然老让别人重复,那不得给人添麻烦吗?”
周诚:“……”他快要气成河豚了。
病房里原本抬担架进来的两个士兵和一个开车的司机,三人被他俩这对话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几人面面相觑!
不是,他们营长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他不是一向话少,今天还被人说像寡妇一样啰嗦!
吵不过人家小姑娘就算了,还硬凑上去吵!
丢脸!太丢脸了,营长,你的风度呢?
怎么能跟一个女同志吵架?
而且最后还没吵赢,实在太丢脸了!
他们是不是不该待在这里?
别说,难得看他们营长吃瘪,为啥感觉好痛快?
忍住,不能笑!一笑麻烦就大了。
几人心里暗暗决定,回去就跟兄弟们好好说说,他们的反应肯定也很精彩!
吵赢的何家丽顿时心情变得特别好!
何家丽原以为那场闹剧就此翻篇。
谁料接下来这人却总是出现在何家丽面前,别多想,纯粹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刚给一位病人换完药,转身就撞上了周诚那张写满找茬意味的脸。“何家丽,我战友伤口疼,你快给他处理一下!” 他的语气,仿佛何家丽是他手底下的小兵,得对他言听计从。
何家丽手中的换药盘微微一晃,强压下心头的不耐,指了指走廊尽头:“请先去排队。”
“排队?” 周诚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病人纷纷侧目,“我战友疼得直冒冷汗,还要排队?你眼里还有没有病人?”
“医院不是只为你战友开的。” 何家丽冷笑一声,“要是都不排队,那医院不就乱套了?”你看前面还有这么多人,他们答应你插队吗?
周诚:“……”
……
“何家丽,你换药就不能轻点?看把人疼的,一看就不专业。”
何家丽也不惯着:“是!我确实不专业,你可以找其他人处理伤口,这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卫生员。”
“何家丽同志,你这话就不对了,这伤口当初就是你处理的,你就该负责到底,你不负责还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你这思想觉悟有问题啊!”
何家丽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营业假笑:“周营长,你不是嫌我不专业吗?那我让你找其他你认为更专业的卫生员有什么问题?”
你这同志,” 周诚眉头拧成了麻花,“你不专业应该努力学习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怎么能把不务正业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何家丽:“......”关键时候思路卡壳了!
一时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等转过弯来,人都走远了。
就好气!
今天战斗力不行,是不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狗男人!
这男的长的人模狗样的,就是性格忒让人讨厌了些!
好不容易等他那战友把伤养好了,要出院时,这家伙又来了:“何家丽,我战友张卫东的腿肯定能恢复如初吧?”
能不能恢复如初不是找医生问吗?找她这个卫生员干嘛?
医生给办了出院手续,总算把这瘟神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