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水塔楼里,气氛比之前轻松了些许。连续拔掉东星的暗桩,像在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口子,也让连日来积压在众人心头的阴霾驱散了不少。
刀疤霆光着膀子,露出结痂的伤口,正用一块破布蘸着水,擦拭着身上的血污和尘土,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耀扬那四眼崽的手下也不经打嘛!还不够老子热身的!”动作牵动了伤口,他忍不住咧了咧嘴。
大头仔靠在对面墙上,嘿嘿笑着,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亮了不少:“霆哥,你就别吹了,刚才要不是豪哥出手快,那个丧彪差点就按响对讲机了。”
“放屁!老子一只手也能捏死他!”刀疤霆梗着脖子反驳,但语气里没了之前的沉重。
四眼仔没参与斗嘴,他正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剩下的药品和食物,计算着还能支撑多久。他的眼镜腿用胶布缠了又缠,看起来更加破旧了。“豪哥,东星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靠坐在窗边阴影里的陈豪。
陈豪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投向窗外城寨那片杂乱无章、却蕴含着无限生机的屋顶。阿力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不远处,一如既往地擦拭着他的飞刀,只是偶尔抬眼看向陈豪的背影。
“东星会报复,而且会比之前更狠。”陈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他们会扫我们的场子,断我们的补给。”
他转过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四眼仔身上:“四眼,蛇眼明那边,是重中之重。东星一定会查到他头上。你想办法,用最隐秘的方式通知他,让他最近千万小心,能暂时离开城寨避避风头最好。如果……如果他出了事,我们的处境会更难。”
四眼仔推了推破眼镜,郑重地点头:“明白,豪哥,我会处理好。”
陈豪又看向刀疤霆和大头仔:“霆哥,大头,你们的伤还没好利索,最近不要冲动。守住我们在这里的根基,比出去跟东星硬拼更重要。”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刀疤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陈豪沉静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闷闷地“嗯”了一声。大头仔则用力点头:“知道了,豪哥!我们听你的!”
最后,陈豪的视线与阿力对上。两人之间似乎不需要太多言语。
“阿力,”陈豪开口,“外面的风声,还需要你多留意。”
阿力停下擦拭飞刀的动作,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安排完这些,陈豪重新陷入沉默。他手里把玩着靓坤给他的那个信封,里面装着通往未知命运的机票和假证件。新加坡之行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但他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分毫。
夜色渐深,众人都各自找地方休息。水塔楼里只剩下不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寨噪音。
四眼仔靠着墙壁,似乎睡着了,但紧皱的眉头显示他睡得并不安稳。刀疤霆翻来覆去,伤口让他无法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大头仔则发出轻微的鼾声,他太累了。
陈豪没有睡意,他走到阿力身边坐下,递过去一支烟。阿力看了一眼,接过,两人就着窗外微弱的光,沉默地吞云吐雾。
“阿力,”陈豪吸了一口烟,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跟着我,后悔吗?”
阿力动作一顿,烟雾模糊了他冷峻的侧脸。他没有看陈豪,目光依旧投向窗外无尽的黑暗,过了好几秒,才用他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路,是自己选的。”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陈豪心中微微一震。他想起阿力最初加入时的那份沉默和疏离,到现在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有些信任,不需要挂在嘴边。
“是啊,路是自己选的。”陈豪重复了一句,将烟头摁灭在地上,“选了,就得走下去,走到黑,走到亮。”
就在这时,旁边看似睡着的四眼仔忽然翻了个身,小声嘟囔道:“豪哥……你说,我们还能回庙街吗?我想……我想街口王伯的牛杂了……”
他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模糊,却让陈豪和阿力都沉默了下来。
庙街,那个他们起家的地方,充满了烟火气和争斗的地方,此刻听起来竟有些遥远。
陈豪看着四眼仔蜷缩的身影,又看了看旁边睡姿别扭却依旧紧握着砍刀的刀疤霆,以及呼吸渐渐平稳的大头仔,最后目光落在身旁沉默却可靠的阿力身上。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水塔楼破旧的窗口,望着远方维多利亚港方向隐约的灯火。那里是港岛的繁华核心,与他们此刻藏身的肮脏、混乱的城寨,仿佛是两个世界。
但他的根,他的兄弟,他未来要走的路,都与脚下这片混乱的土地紧密相连。
“会回去的。”陈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钢铁般的坚定,像是在对兄弟们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不仅要回去,还要堂堂正正地回去。让庙街,让深水埗,让整个港岛都知道,我陈豪和我的兄弟,不是谁想踩就能踩的!”
他的身影在窗口微光的映衬下,如同一块历经风雨却岿然不动的磐石。
阿力看着他的背影,将最后一口烟吸完,默默地将飞刀插回皮套,闭上了眼睛。有这个男人在,前路再险,也并非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