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未停,檐水敲着石阶,滴滴答答响了一夜,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小姐,我们这么早就出门?外面还下着雨呢!”薏绿望着窗外缠绵的雨丝,忧心忡忡,“您身子才刚好些,若是淋了雨可怎么是好?”
“下雨就下雨嘛,”颜翎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眼眸清亮,“下雨该营业的生意还是要营业的呀!正好看看这雨天的客流如何。”
薏绿和小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终究拗不过自家小姐,只得仔细替她系好披风,撑起油纸伞,主仆三人一同出了府门。
马车轱辘碾过湿漉的青石板路,溅起细小的水花,一路驶向京城有名的德鲜居。
即便下着雨,德鲜居门口依旧人头攒动,食客们撑着伞排起长队,只为尝一口他家的招牌菜。
蒸笼冒出的白汽混着雨雾,香气四溢,与热闹的人声交织在一起。
颜翎玥下了马车,并未走进德鲜居,反而沿着这条街慢慢踱步,目光在两旁的铺面上流连,寻觅着与德鲜居规模相仿、却经营不善的酒楼。
没走多远,一家酒楼映入眼帘。门庭冷落,匾额蒙尘,窗棂积灰,与不远处德鲜居的火爆景象相比,简直像是被遗忘的角落,萧条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关门大吉。
店内光线昏暗,因着雨天,更显阴沉。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尘埃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果然如她所料,不仅没有一个客人,连跑堂的小二和掌柜的影子都瞧不见,静得只能听到窗外淅沥的雨声。颜翎玥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薏绿,你可看见店里除了我们还有什么其他人吗?”颜翎玥压低声音问道,目光警惕地扫过空荡荡的厅堂。
“小姐,奴婢也没有看到其他人。”薏绿的声音也带了一丝紧张。
“小莲呢?”颜翎玥忽然发现另一个丫头不在身边。
此刻的小莲,正僵立在柜台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柜台表面。
突然,一只手毫无征兆地从柜台底下伸了出来,那只手摸索着拽过柜子上的一罐酒,又迅疾地缩了回去!
“啊——!”小莲的尖叫声骤然划破寂静,带着骇破胆的惊恐。
因为下雨,天阴沉沉的,这酒楼还未开灯,小莲这一叫,给颜翎玥和薏绿吓了一跳。
颜翎玥和薏绿快步来到小莲身旁,颜翎玥看着不住颤抖着的小莲,“怎么了小莲?”
小莲吓得脸色煞白,伸出颤抖的手指,死死指着柜台下方,“小、小姐……那里,那里有鬼!”
薏绿连忙拥住小莲的肩膀轻声安慰,颜翎玥蹙眉看向那幽深的柜台后方,那里此刻却再无动静。
“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颜翎玥定了定神,朝着柜台方向扬声道:“请问有人吗?”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三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颜翎玥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声音清晰了许多:“请问!有!人!在!吗!?”
“真是吵死了!”一个略带沙哑和不耐烦的女声蓦地从柜台下响起。
紧接着,“嘭”的一声,一罐酒被重重撂在柜上,颜翎玥这才仔细打量起她。
这女子生得极标致,并非那种艳俗的美,而是一张耐看的鹅蛋脸,因醉意染上红晕,越看越有味道。
一双圆润的杏眼,此刻虽蒙着醉意,却仍能想象其清亮时的模样,弯弯的眉,小巧的鼻,粉嫩的唇,组合在一起,竟让人移不开眼。
猛地,颜翎玥目光一滞——这人,怎的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看屁啊!”老板娘被她盯得恼火起来,没好气地挥挥手,站直了些,抓起柜台上那罐酒又仰头灌了一口,“你是吃饭不吃?不吃快滚,别耽搁老娘做生意!”
“做生意的,哪有让客人滚的道理?”颜翎玥挑眉。
老板娘醉眼朦胧地又瞥她一眼,摇摇晃晃地走向最近的一张桌子,“废话真多!这店里头老娘就是规矩,不吃饭就滚蛋!”说完,她一屁股坐下,向后靠倒在椅背上,仰起头,再次举起了酒罐。
眼看她又要灌酒,颜翎玥快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罐
“别喝了!你醉成这样,怎么给我做吃的?我就要吃你们酒楼的招牌菜。”说着,将夺下的酒罐重重放在桌上。
老板娘眯着眼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又抬眼看了看颜翎玥,嗤笑一声,竟也没发作,只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步履蹒跚地朝着后厨走去。
她那踉跄的步伐,让颜翎玥真担心她下一秒就会把后厨点着。
颜翎玥在桌旁坐下,让小莲和薏绿也一同坐下等。
三人静坐无言,只听得窗外雨声潺潺。颜翎玥望着门外雨丝落入水洼,漾开圈圈涟漪,空气中那股湿润的泥土芬芳确实让她感到奇异的安心。
“咚!”
一声闷响将颜翎玥从思绪中拉回。
她转过头,只见一盘黑乎乎、完全辨不出原貌的“东西”被撂在了桌上,焦糊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颜翎玥看着那盘炭块似的食物,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真的能吃?
紧接着,第二盘菜上桌了,是一团黏糊糊、绿中发黑的食物,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等到第三盘疑似是鱼、但覆盖着诡异酱汁和焦黑表皮的东西端上来时,那混合的嗖臭味儿终于冲破了颜翎玥的忍耐极限。
她猛地起身冲到门口,扶着门框,“呕——”的一声干呕起来。
并非她矫情,实在这视觉和嗅觉的冲击太过猛烈。
颜翎玥顺了顺胸口,强压下阵阵翻涌的恶心,回头对两个同样面色发绿的丫鬟道:“薏绿,小莲,快!把桌上这些……都拿到后面倒进泔水桶里去!实在、实在太恶心了!”
薏绿和小莲如蒙大赦,连忙屏住呼吸,端起那几盘可怕的“菜肴”,飞快地朝着后厨方向跑去。
见它们被处理掉,颜翎玥才缓过气,走回店内,看向那个又在另一张桌旁自顾自灌酒的女人。
她走到那女子身边坐下,“老板娘,你做的那些东西,你自己尝过吗?”
那女人眼皮耷拉着,似睡非睡,根本懒得搭理她。
颜翎玥也不恼,只是心中疑窦丛生:这家酒楼位置绝佳,规模也不输德鲜居,为何没有像样的厨子、伙计和菜品?
更奇怪的是,生意差到这般地步,为何还没贴出转让的告示?
照这老板娘终日酗酒的架势,这店早该撑不下去了才对。
她心下一横,再次夺过老板娘手中的酒罐,“别喝了!你把这家酒楼卖给我吧!”
老板娘动作一滞,迷蒙的醉眼似乎清明了一瞬,随即勾起一抹极淡却苦涩的弧度,斩钉截铁道:“不卖!”
“老板娘,您看您这生意实在不好,您做出的菜也……怕是留不住客人。若是把酒楼卖给我,我出价公道,您也能……”
“说不卖就不卖!滚滚滚!”老板娘猛地打断她,胡乱抹了一把散落在脸颊的碎发,语气极其不耐烦,甚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