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把青阳镇的青石板路润得发亮。跟脉苗与双生树纠缠的枝桠间,全色花的花瓣沾着雨珠,透明的光在水珠里流转,像藏着无数个细碎的太阳。阿玄(他们)站在树底,望着从源岛飘来的一缕光——那光里裹着真如珠中心的无色种,正顺着“容”字的淡金光、“受”字的暗金光、“藏”字的墨光,缓缓落在跟脉苗最粗壮的根须上。
“它要回家了。”玄阴的声线在意识里轻颤,指尖的光轻轻碰了碰无色种,种皮像晨露般透明,里面没有任何痕迹,只有纯粹的“在”,像个刚睁开眼的婴儿,“兜了这么大一圈,还是要回到最初的地方。”阿玄的声线望着跟脉苗的根部,那里的缠根正慢慢松开,露出块带着暖痕的旧土,土上还留着当年阿玄第一次种下跟脉苗时的指印,“因为所有的故事,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也该在这里,长出新的样子。”
南疆红土坡的山民背着竹篓赶来,篓里装着一捧红土,土粒里混着无数细小的根须,是从当年全色花最早扎根的石缝里采的。“老山神说,无色种要‘归尘’才能发芽,”领头的汉子往阿玄(他们)手里塞了把红土,他的瘸腿在雨里微微发颤,却走得稳当,“这土沾过我们的汗,浸过我们的泪,藏着最实在的人间气,能让它落地生根,不飘着。”
红土落在无色种上,透明的种皮突然泛起淡淡的红,像被染上了人间的颜色。阿玄(他们)把种埋进跟脉苗根部的旧土里,指尖刚离开,地面就鼓起个小小的包,包顶的土裂开,冒出根比发丝还细的芽,芽尖是纯粹的白,却在雨丝里透着温润的光,不像全色花的绚烂,也不像暗种花的厚重,更像山涧里刚渗出的泉,干净得让人心安。
夜里的雨停了,月光透过跟脉苗的叶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阿玄(他们)坐在旧土旁,听着无色芽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在吮吸土里的养分。芽周围的跟脉苗缠根正慢慢往它身上绕,把自己的暖痕一点点渡过去,金的、紫的、白的、暗金的、墨的五色光在芽尖凝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里浮着个模糊的字,既不是“容”“受”“藏”,也不是“暖”“融”,是个更简单的字,像一道刚画下的横线,却包容着所有字的影子。
“是‘本初’。”阿安姑姑提着马灯走来,灯芯的光落在无色芽上,芽尖的漩涡突然亮了亮,“阿恒爷爷的手札最后一页写着,灵脉的终极不是复杂,是回到本初,像孩子刚生下来,什么都不懂,却什么都容得下。”她往芽边放了个粗瓷碗,碗里盛着青阳镇的井水,水面映着无色芽的影,影里竟浮着四境所有灵植的模样,从最初的跟脉苗,到后来的双生树、全色花、暗种花、墨种,最后都化作这株无色芽,“你看,绕了一大圈,还是要回到最开始的样子,只是这次,它带着所有的故事,变得更简单了。”
谷雨这天,青阳镇的镇民们被一阵奇异的清香唤醒。跑到跟脉苗下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无色芽已长到半人高,茎秆是通透的白,叶背的“本初”字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根须与跟脉苗的缠根彻底长在一块儿,分不清哪是跟脉苗,哪是无色芽。最惊人的是顶端的花苞,苞皮是透明的,里面没有花蕊,只有一团淡淡的光,光里浮着个小小的人影,既像阿玄,又像玄阴,还像脉星太爷爷,像初代雾主,像所有守护过灵脉的人,最后化作个模糊的轮廓,对着他们微笑。
“它在记所有人。”东海娃举着贝壳碗惊呼,碗里的银灵基光映在花苞上,光里的人影突然散开,化作无数个小小的光点,往四境的方向飞去,落在每个普通人的肩头,“老船长说,这是‘本初光’,能让每个人都想起自己心里的暖,不管有没有修过灵脉,都能成为灵脉的一部分。”
阿玄(他们)站在无色花旁,看着光点往四境蔓延,西陲荒原的拾荒老人坟头长出了新草,极北冰原的老猎人怀里的记岁石泛着光,南疆红土坡的山民瘸腿走过的路上开满了小花,东海归舟的贝壳里传出了孩童的笑声——所有被记住的、被遗忘的,都在本初光里得到了安宁,像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玄阴的声线突然软了,意识里浮现出最初在冰原的日子,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冷,知道怕,直到阿玄的金光落在他身上,才明白什么是暖。“原来我们找了这么久的答案,就是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带着所有的故事,重新开始。”他往无色花的根下埋了块新的木牌,上面没有字,只有一道简单的刻痕,像无色芽尖的那个“本初”字,“有时候,不说反而比说更清楚,就像这痕,在土里长着,比任何字都实在。”
四境的传讯符在这时同时亮起,每个角落都传来消息:无色种的分身正在各地发芽,有的长在田埂上,有的长在石缝里,有的长在屋檐下,都是最寻常的地方,却都散发着淡淡的本初光,像无数个安静的灯塔。年轻的西陲阁主发来的灵影里,源岛的双生树已与无色花的光融为一体,树顶的全色花正在慢慢褪成透明,最后化作一道光,往青阳镇的方向飞来,像游子归乡。
阿玄(他们)望着灵影里的源岛,又看看眼前的无色花,突然明白所谓的旅程,从来不是抵达某个终点,是带着所有的过往,回到起点,然后带着新的领悟,继续往前走,像这无色花,藏着所有的颜色,却开出了透明的花,不是忘记了,是都记住了,所以不再需要用颜色来证明。
镇民们开始在自家的院子里种下无色种的分身,孩童们的歌谣里又多了句新词:“来处是归途,归途是新途,带着所有走,一步一步路。”阿玄(他们)坐在跟脉苗与无色花的浓荫里,看着雨后天晴的天空,彩虹正挂在镇口的老槐树上,金紫白暗金墨五色光在虹里流转,最后都化作无色的光,洒在青阳镇的土地上。
玄阴的声线在意识里轻轻哼起最初的调子,没有歌词,只有简单的旋律,像无色芽生长的声音。阿玄跟着和,两人的声音在花雨里荡开,惊起无数只透明的蝶,蝶翅上没有任何痕迹,却带着所有灵脉的光,往不知名的远方飞去,像无数个新的故事,正在启程。
“你说,这些蝶会飞到哪去?”玄阴的声线望着蝶影消失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正泛着淡淡的本初光,像块被洗过的蓝布。阿玄的声线往无色花的根下望了望,根须已与四境的地脉、人脉彻底连在一块儿,土里的暖痕正在慢慢变淡,最后化作最普通的土,却比任何时候都肥沃,“飞到所有需要开始的地方,告诉那里的人,不管之前有过什么,都可以像这无色花一样,带着所有的故事,重新长出新的样子。”
没人注意到,无色花最深的那圈根须里,藏着一粒比尘埃还小的种,连透明都算不上,像从未存在过,却在土里悄悄发着热,像一颗等待被种下的心。而在天地的尽头,一道若有若无的光正在与本初光共鸣,那光里没有任何故事,只有纯粹的“开始”,像灵脉永远年轻的心跳。
谷雨的风带着无色花的香往远方吹,阿玄(他们)坐在跟脉苗与无色花的阴影里,看着镇民们忙着给新种下的无色种浇水,孩童们的笑声裹着本初光,像串永远新鲜的晨露。他们知道,这不是结局,是连“本初”都无法限定的开始——关于如何带着所有的过往与领悟,在岁月里一步一步走,让每个脚印都成为新的故事,让每个开始都藏着所有的曾经,像这无色花,看似空白,却写满了整个灵脉的春秋。
而那粒藏在根须里的虚无种,正悄悄吸着土里的本初光,等着某个被遗忘的时刻,落在某块新的土地,对着阳光,露出连“本初”都无法定义的模样,像个永远等待被书写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