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娘正对着妆奁挑拣簪子，指尖在首饰上轻轻摩挲着，一时拿不定主意。
祈安瞧着，伸手从妆奁最里层取出一支白玉簪。
那是小年那夜，褚琰在街市上为她挑的，玉质温润，簪头简单雕了朵素净的玉兰，至今还泛着淡淡的柔光。
她将簪子递到苗娘面前：“用这支吧。”
苗娘接过白玉簪，对着祈安的发髻细细打量片刻，玉色皎洁与乌发相映，恰衬得祈安眉眼愈发清雅，她当即满意点头，抬手拢了拢祈安鬓边的碎发，稳稳将玉簪簪入髻中。
“好嘞。”随着最后一步完成，苗娘直起身拍了拍手，笑着道，“大功告成！”
镜中祈安的发髻绾得齐整，梳的是时兴的垂云髻，乌发抿得丝滑顺帖，唯在耳后垂落两缕细软发丝。那支白玉簪斜斜簪在髻顶，更显素净雅致。
妆容亦衬得她分外秀致：眉尾轻轻描了道细弯的柳眉，眼下缀了颗极淡的胭脂痣，唇上匀着薄薄豆沙色唇脂，将她原本清秀的眉眼衬得愈发温润。
苗娘将手搭在祈安肩头，身子微微前倾，目光落在镜中之人身上，细细端详了半晌，忽地忍不住抬手掩唇，语气里充满惊叹：“哇！太好看了吧。”
她指尖碰了碰祈安发间的白玉簪，又笑着自言自语：“只可惜我是个女子，不然今日说什么都要把你娶回家。”话音落了，又望着镜中祈安清丽的模样轻叹，“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家儿郎——能娶到你，那可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祈安不禁失笑，打趣道：“还想着成亲呢？这话可莫让你阿寒哥哥听到了。”
苗娘闻言，手不自觉摸上腰侧，眉头轻轻一皱，腰肢像是又隐隐泛起酸痛，她连忙摆了摆手，语气带着点后怕：“可不能让他听到了！”说完便捂着唇。
祈安移回目光，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唇角亦不自觉扬起……
天光还蒙着层淡白的纱，昨夜里落了半宿的鹅毛雪未歇透，清晨只暂歇片刻，此刻又慢悠悠飘起细雪，碎琼乱玉沾满檐角枝头，将天地裹得一片澄净。
祈安与苗娘推开木门，冷风卷着雪屑“呼”地扑入，猝不及防沁了满面，带着刺骨的寒。二人不约而同缩了缩脖颈，抬手将披风拢得更紧，领口掩得严实。
“风好大呀。”苗娘跨出门就被冷风刮得缩了缩肩，反手挽住祈安的胳膊，瞧着两人身上的红披风，笑着打趣：“咱们今日就是双生姐妹花。”
祈安弯了弯眼，趁机道：“我是姐姐。”
苗娘正要反驳，瞥见廊下有下人过来，话头一顿，顺着应道：“是啊，凌姐姐。”
有下人上前躬身引路，恭敬地请二人去膳厅。
祈安瞧着苗娘憋得腮帮子微鼓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唇角——往常这事她少不得要争上两句。
苗娘是在她被捡回慈幼局前出生的，具体生辰谁先谁后从没算清过，每次都要拌几句嘴。
可如今苗娘对外是她的远房表妹，身份上已经矮了，自然不好再争辩。
祈安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语带戏谑：“妹妹走吧，该用早膳了。”
苗娘当即一把抱住她的胳膊，虽还有点不服气，语气却软了下来：“好呢，姐姐。”
两人并肩跟着下人往前走，红披风的衣角偶尔碰在一起，满是亲昵模样。
膳厅里暖炉烧得正旺，褚琰与阿寒相对而坐，面前各置一盏热茶，水汽袅袅浮升。
两人偶叙闲言，气氛宁和。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人语声响，其间属苗娘的嗓音尤为清亮欢快，隔着门帘都能听出她的雀跃。
阿寒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无奈又含宠溺地摇了摇头，眼底漫开一片温软。
褚琰则搁下茶盏，目光转向门口方向，显然是在静候来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先是一角鲜亮的红衣翩然拂开门帘，缓缓向上，祈安与苗娘踏入厅内。
阿寒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向苗娘，带着一贯的温煦。
褚琰则抬眸看向祈安，视线触及她的刹那骤然凝滞——他往日里见的她，总是沉静或清雅的模样，而如今的她添了几分鲜活的柔媚，竟是他极少见过的模样。
苗娘瞧着褚琰的反应，眼底藏不住笑意，快步走到祈安身边，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我就说好看吧，连殿下都被你美得挪不开眼了。”说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语气里满是调侃。
祈安脸颊微微发烫，轻轻扯了扯披风衣角，小声反驳：“哪有？”
嘴上不承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褚琰，眼底悄悄藏着几分期待，等着他的反应。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撞在一起，静静对视了片刻。
从褚琰的眼中，能看到毫不掩饰的惊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似雪后初融的暖阳。
苗娘拉着祈安笑着上前，二人于对面空位落座。
刚坐稳，苗娘便按捺不住，抬眸望向褚琰，俏皮地试探：“殿下可觉得……今日的十六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祈安坐于一侧，闻言微怔——未料到苗娘会这样直白问出来，指尖无意识地蜷紧衣角，却仍顺着她的话抬眼望向褚琰，眸底藏着一丝忐忑，等着他的应答。
只见褚琰将目光投向祈安，缓声道：“红色喜庆衬得气色极好，发间玉簪……”他顿了顿，显然是认出来了，唇角舒展，“清雅脱俗，较之平日……更添明丽生动。”他略一停顿，声音温沉，“瞧着极好。”
祈安被他那专注的目光笼着，心口轻轻一颤，耳尖悄然漫上绯色。
待听清他的话，原本微绷的神情倏然舒缓，唇角不自觉弯起，眼底漾开盈盈笑意，连无意识攥紧的指尖也悄悄松了下来。
苗娘闻言顿时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眼尾弯如月牙，又追问道：“那王爷可是头一回见十六这样打扮？”
却见褚琰轻轻摇头，目光仍凝在祈安身上：“是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