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七日的达州城,硝烟渐散。
黑底红字的“张”字大旗取代了明廷的官旗,在城头猎猎飘扬。
张家军士兵巡逻于街道,严格执行军令:不入户扰民,不擅取一物。
百姓从门缝中窥见这迥异于官军破城后的景象,眼中恐惧渐消,惊疑与微弱的希望悄然滋生。
五月八日,两支精兵如离弦之箭,分头出击。
王自九自南部攻太平县,太平知县早被达州一日城破的消息吓破胆,见张家军旌旗招展,兵锋锐利,哪敢抵抗?
未等兵临城下,便率县丞等开城跪迎,王自九冷面接收,留一营维持秩序、清点府库、甄别降员,旋即引兵而去。
毛先有率第七协主力兵临东乡县,东乡城墙稍固,守城的守备及几个本地豪绅妄图依城据守。
毛先有不屑纠缠,令旗一挥,炮营对准城门及守军密集处猛烈轰击!炮声震天,碎石横飞,守军顷刻崩溃。
炮火稍歇,步卒营锐士已呐喊着冲向缺口,城头稀疏的箭矢如螳臂当车。
一个时辰,城门告破,顽抗守备被阵斩,煽动抵抗的豪绅被擒,东乡,遂定。
五月十日,距破达州城仅三日,达州全境已尽在张家军掌控。
五月十三日,一队精干护卫簇拥着一位身着青色官袍、身形挺拔、面容清丽却目光坚毅的年轻女子抵达达州城。
她,便是张行亲命的达州新任知州——张卿儿。
张卿儿,张行之妹,先是担任粮秣总管,随后任保宁府同知,展现出非凡的理政才能与对兄长新政理念的深刻理解。
张行用人不避亲,更重其才,此番擢升其为达州首任知州,正是要她在此推行“新政”,树立典范。
她的到来,标志着张家军对达州的统治,从军事胜利转向长治久安。
入城翌日,达州知州衙门新匾高悬。张卿儿雷厉风行,发布《达州安民抚境新政令》:
废苛赋,定新则:即刻废除前明一切加派、杂捐、火耗!田赋依张家军新例,大幅减轻,官府统征,禁绝胥吏勒索,商税定额从轻,鼓励行商坐贾。
惩劣绅,清田亩:府衙组清田查劣队下乡,首要严查劣绅豪强隐匿田产!次查无主荒地、前明官田。此等田产,登记造册,备授无地、少地赤贫佃户及流民!
理冤狱,正法纪:衙设申冤鼓,凡受前明官吏豪强欺压者,皆可鸣冤!知州亲审或委官速办。断案暂依《保宁军管条例》及合情之《明律》,严惩盗抢杀人。
筹文教,启民智:筹备于州城及各县镇设公学堂,免费招收贫寒子弟。
护商路,平市价:官府保障主要商路安全,严打劫匪。设官办“平粜仓”,粮价高时平价售粮,平抑物价。
废里甲,设新政:废除里甲制,设府、县、区、镇、村五级行政制度!
征兵员,壮军队:于达州全境征兵六千,适龄者方可入伍,一日三餐,月二两饷银!上升之路清晰!入军队者,家庭可免田税!
此令如惊雷,迅速传遍州境。
普通小地主、商贾见废苛捐、定商税、护行贾,心中稍安,隐有期待——负担轻了?
赤贫佃农、流民、城市贫民,则被惩劣绅、均田地、平冤狱、兴文教点燃希望!
无数期盼又忐忑的目光投向州衙,投向那些下乡的工作队。
曾依附前明或有劣迹的中小豪绅,则感寒意刺骨,惩劣绅、清田查劣如悬顶之剑,惶惶不可终日。
虽然田税本就不高,但依然有无数青壮涌向征兵处,积极入伍!
新政令下,张家军严纪保障中,达州市面以惊人速度复苏。
店铺重开,商贩吆喝,秩序井然甚于往昔。粮价趋稳。
张卿儿端坐州衙,案头堆满田册名录。她埋首批阅,召见属吏,指令清晰。
新政初颁,激起千层浪,而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盘踞地方、作恶多端的劣绅豪强。
张卿儿深知,欲立新政之信,必先正雷霆之威。
她坐镇州衙,一面督促“清田查劣”工作队加紧下乡核查,一面亲自坐堂,审理那些被工作队锁拿解送、民愤极大的首恶之徒。
这一日,州衙大堂气氛肃杀。衙门外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他们眼中交织着期盼与一丝长久压抑后的不敢置信。
“带人犯杨守业!”张卿儿清冷的声音响起。
两个军士将一名肥头大耳、身穿绸衫却狼狈不堪的中年男子拖上堂来。
此人正是东乡县首屈一指的大豪绅杨守业,其家族盘踞东乡数十年,勾结官府,放印子钱,强占民田,逼死人命无数。
“杨守业!”张卿儿目光如电,直视堂下,“尔勾结前明贪官,巧取豪夺,侵占民田七百余亩;私设刑堂;放印子钱,利滚利盘剥,致刘寡妇卖女偿债,投井自尽;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张卿儿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将杨守业桩桩件件的恶行清晰道出。
堂外百姓听到这些熟悉的惨剧,人群中顿时响起压抑的啜泣和愤怒的低吼。
杨守业脸色惨白,兀自狡辩:“冤枉!大人冤枉啊!小民…小民都是按前朝律法行事…那些刁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守城…守城是保境安民啊大人!”
“按前朝律法?”张卿儿冷笑一声,拿起一份盖有前明东乡县衙大印的田契,“此契上写明,张老栓祖传水田十亩,作价纹银五两卖于你杨家。
可据查,当日你只付了五钱银子,便强逼张老栓画押!
保境安民?保的是你杨家的不义之财,安的是你鱼肉乡里的心!来人,传苦主刘氏之女,传当日被逼画押之保人,传杨府家丁头目!”
随着一个个证人上堂,泣血控诉,杨守业的罪行被彻底剥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张卿儿环视堂下激愤的百姓,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杨守业,朗声道:“杨守业!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依我张家军《安民抚境新政令》及《保宁军管条例》,其行已触残害百姓、聚众抗法之重罪!
本官宣判:杨守业,斩立决!其家产,除留其家眷基本生活所需外,全部抄没充公!所侵夺之田产,立即发还原主或纳入待分之田册!”
“青天大老爷啊!”堂外顿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哭喊与欢呼,无数百姓跪倒在地,朝着堂上的张卿儿叩头不止。
“带下去!押赴市口,明正典刑!”张卿儿掷下令签,声音斩钉截铁。
军士拖死狗般将瘫软的杨守业拖出大堂,张卿儿并未停歇,继续审理其他几桩劣绅侵占田产、欺男霸女的案件。
每判一案,必公示其罪状,抄没其不义之财,或发还受害者,或登记入库以备分田安民。
州衙门口,不断有军士押解着面无人色的豪绅前往监牢或刑场,也不断有捧着失而复得田契或得到补偿的百姓,含泪走出。
更有一车车从这些劣绅家中抄出的粮食、布匹、铜钱被运往官仓或“平粜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