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战事尘埃落定,象郡新设,千头万绪等待梳理。
然而,嬴昭心头却始终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黎姜曾提及的那处禁地——“坠星之地”,以及生命之泉被污染的根源,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的意识深处,隐隐传来不安的悸动。
在初步安抚了归附的百越各部,将行政框架勉强搭建起来后,嬴昭再也按捺不住。
他必须亲自去确认,那潜藏在圣地最深处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有兴师动众,他只点了章邯、黎姜,外加一队不过二十人、全由军中修行好手组成的绝对亲卫。
这些人,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铁杆,忠诚与实力皆毋庸置疑。
在黎姜这位前任圣女的引导下,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镇南堡,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的南疆深山。
越是深入所谓的“圣地”,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显得诡谲。
起初还是古木参天,藤萝缠绕,生机勃勃。
但行不过十数里,景象便开始异化。树木逐渐稀疏,叶片不再是鲜活的翠绿,而是蒙上了一层病态的、暗沉沉的墨绿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生命力。
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属于丛林的湿润泥土气息和草木清香,被一种越来越浓烈的、混合了橡胶树特有的微臭与某种难以形容的怪异味道所取代。
那味道,带着点金属锈蚀的腥气,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喉头微微发甜的甜腻感,吸入肺中,竟让人隐隐产生一种烦躁与恶心。
“殿下,前面的路,被‘荆棘屏障’挡住了。”黎姜在一处看似寻常的、布满了带刺藤蔓的山壁前停下脚步,神色凝重,“这是历代圣女借助自然之力布下的守护,以防外人误入。后面……就是‘坠星之地’了。”
章邯上前一步,仔细观察着那些看似枯死的藤蔓,眉头紧锁。“这些荆棘……长得也太邪性了。”他注意到,一些尖锐的木刺上,竟隐隐泛着不自然的暗紫色光泽。
“破开它。”嬴昭言简意赅。
两名亲卫上前,运足内力,挥动特制的精钢砍刀,奋力劈砍。然而,刀刃与那些枯藤接触,竟发出“铿铿”如击金石的声音,火星四溅,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
“让开。”章邯低喝一声,深吸一口气,体内气血奔涌,一拳轰出!拳风刚猛,带着破空之声!
“轰!”
枯藤组成的屏障剧烈震颤,终于被刚猛的拳力强行破开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缺口。一股更加浓郁、更加令人作呕的怪异气息,如同憋闷了许久的毒瘴,瞬间从缺口内喷涌而出!
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下意识地运转内力或巫力抵抗。
嬴昭小手微抬,示意众人戒备,率先迈步而入。
当最后一片碍眼的、扭曲的枝叶被拨开,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但也让所有目睹之人,包括嬴昭在内,都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竖了起来!
这是一片位于群山环抱之中的隐秘谷地,面积不大,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生机盎然的世界里硬生生切割了出去,自成一方死寂而扭曲的领域。
谷地中央,稀疏地生长着约莫三四十株橡胶树。这些橡胶树,与外界同类截然不同!它们异常高大、粗壮,树干却并非笔直向上,而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疯狂地扭曲、盘结,像是垂死挣扎的巨蟒,又像是被无形巨手强行拧转的麻花。皲裂的树皮缝隙中,不断渗出粘稠的汁液——那并非寻常的乳白色橡胶,而是一种如同熔化的黄金般闪烁着诡异光泽、却又带着某种污浊感的胶质。这便是章邯之前发现并用以制造轮胎的“灵胶”原料。
然而,这一切的诡异,都比不上谷地最中心,那株如同噩梦具现化般的“橡胶树王”所带来的视觉与灵魂的双重冲击!
它庞大得超乎想象,主干需要至少五六人才能合抱,但它的形态已经完全脱离了“树”的概念,更像是一根被无数痛苦灵魂缠绕、扭曲而成的畸形图腾柱。而在这根“图腾柱”最为粗壮、扭曲也最剧烈的位置,赫然镶嵌着一块东西!
一块磨盘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能够吞噬光线的、绝对暗沉的漆黑物体!
它不像金属,不像石头,更不像任何已知的物质。它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复杂、如同活物毛细血管般微微搏动着的幽蓝色纹路。这些纹路明明灭灭,散发着冰冷、混乱、令人本能地感到极端厌恶与深入骨髓恐惧的气息。它就像一块拥有生命的、来自无尽虚空之外的恶毒瘤痂,或者一颗邪恶的眼珠,死死地、贪婪地嵌在树体之中,源源不断地向外辐射着不祥与污染。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浓度异种能量污染源!能量层级超越当前探测上限!】
【初步判定为:【旧日支配者·微末气息】附着物!】
【危险等级:极度致命!】
【强烈建议宿主立即远离!重复,立即远离!】
【宿主当前实力无法净化!无法收容!无法摧毁!】
【接触极高概率导致精神永久性污染、认知扭曲、肉身不可逆畸变!系统紧急防护机制已自动激活部分,消耗能量持续中……】
系统的提示音以前所未有的尖锐、急促甚至是带着一丝“惊惶”的语调,在嬴昭的脑海中疯狂炸响!红色的、仿佛滴血般的警告字体几乎占满了他全部的意念空间!
“呃!”章邯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下意识地掏出怀中那个结合了司南与阴阳家符箓的特制罗盘,只见罗盘上的磁针如同发了疯一般高速旋转,根本停不下来,盘面上刻录的用于稳定和示警的细小符文接连黯淡、碎裂。最终,“咔嚓”一声脆响,整个罗盘竟从中裂开,彻底报废!
“殿下!此地大凶!”章邯强忍着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般的窒息感和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末将……末将气血逆行,神魂不稳!这鬼东西散发的气息,能侵蚀人的神智和肉身!绝非人间之物!”
嬴昭亦是心头凛然,他全力运转体内磅礴的内息,甚至尝试调动刚刚入门、尚未纯熟的【三分归元气】,在周身布下了一层薄薄的、流转着淡金、水蓝、风青三色光华的气旋屏障。然而,那源自漆黑碎片的气息,仿佛带有某种无视能量防御的诡异特性,依旧如同附骨之疽,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只是速度被减缓了些许,根本无法完全隔绝!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布下的气旋,正在被那污染气息缓慢地“侵蚀”、“同化”!
黎姜娇躯微颤,俏脸上血色尽褪,她指着那块碎片,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变调:“就是它!绝对不会错!族中古老相传,数年前的一个夜晚,天空被一道燃烧着绿色邪火的‘恶星’撕裂,最终坠落于此……自那以后不久,圣地中心的生命之泉就开始变得浑浊,时冷时热,山林里的野兽越来越狂躁,甚至相互噬咬……部族里,也陆续有人开始患上怪病,身体长出恶疮或是精神错乱……”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扭曲的橡胶树和金色的灵胶,带着一种混合了恐惧与明悟的复杂情绪:“这些树……它们离这东西最近,受到的侵蚀也最严重,变成了这副模样。但它们似乎……似乎也在本能地汲取这东西散发出的某种扭曲力量,才变异产生了这种奇异的‘灵胶’。可这分明是饮鸩止渴,它们自身,早已被彻底扭曲,失去了原本的生命形态……”
嬴昭目光如炬,缓缓扫过整个死寂的谷地。焦黑色的土地上,看不到任何苔藓或杂草,只有一些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扭曲的树根暴露在外。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错觉——那块镶嵌在树王身上的漆黑碎片,似乎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确实存在的节奏,微微地……脉动着?
就像一颗沉睡的、属于不可名状存在的邪恶心脏,在积蓄力量,等待着苏醒的那一刻。又或者,它本身就是一个坐标,一个信标,在向无尽遥远的虚空深处,发送着某种召唤……
不能留!
这东西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世界根基的威胁!
但也……动不了!
嬴昭清晰地认知到这个残酷的现实。以他现在的实力,别说摧毁,就连靠近都极度危险。贸然接触,最好的结果可能是自己被污染成畸变的怪物,最坏的结果……他甚至不敢去想,会不会直接成为某个可怕存在降临此世的“容器”或“坐标”!
瞬息之间,嬴昭已然做出了当前形势下最正确、最果断的决断。
“撤!”他小手猛地一挥,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所有人,立刻退出山谷!退出荆棘屏障范围!”
命令一下,训练有素的亲卫们立刻结成防御阵型,护卫着嬴昭、黎姜迅速后撤,直到完全退出那令人窒息的谷地,回到相对“正常”的丛林边缘,所有人才感觉胸口那股压着巨石般的感觉稍稍减轻,但心头的阴影却愈发沉重。
“章邯!”嬴昭目光锐利地看向心腹大将。
“末将在!”章邯强压不适,肃然应道。
“立刻!调遣你麾下最信得过、嘴最严的工匠营精锐,携带水泥(已有原始版本)、巨石,在此谷外围,依托山势,给本王建立三重防线!要最坚固的围墙,最高的哨塔!给本王把它彻底围死!”
“诺!”
“记住!”嬴昭语气森寒,“没有本王的手令,任何人——包括你、我,以及所有知情者,严禁踏入谷内半步!违令者……斩立决!株连三族!”
“黎姜!”
“黎姜在。”少女圣女连忙应声。
“以本王和你的名义,联合向所有百越部族下达最高封口令!将此地列为象郡,不,是整个大秦的最高禁地!严禁任何族人靠近、谈论、甚至私下祭祀!胆敢违逆者,以叛族、叛国罪论处,绝不姑息!”
“是,殿下!”
嬴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最后看了一眼那被荆棘屏障重新隐约遮蔽的谷地方向。
“本王会尝试结合阴阳家理论与……一些秘法,在此地外围布置几道隔绝和预警的阵法,希望能暂时压制其污染气息的扩散速度。”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与年龄截然不符的沉重。
“此地……只能暂时封锁。这块天外邪物,已非寻常刀兵或人力所能解决。”
“待日后……待本王拥有足够的力量,再来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悬在头顶的利剑,已然出现。刚刚平定南疆的些许成就感和轻松,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压力。
这来自天外的威胁,如同一个无声的警钟,在他脑海中轰鸣。
灵气复苏?诸天神魔叩关?还是……更为古老、更为恐怖的存在,正在将目光投向这片土地?
或许,这个世界的真正剧变,那足以颠覆一切的巨大危机的序幕,早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由这块不起眼的碎片,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