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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仁率领的南征大军,出宛城,经博望坡,一路南下,兵锋直指叶县。时值夏末秋初,天气却异常闷热,浓重的乌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中军大旗下,曹仁身披重甲,面色沉毅。他深知此战关系重大,魏公将主力交予他手,意在必得。副将夏侯尚年轻气盛,纵马靠近,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叶县城郭轮廓,低声道:“子孝叔父,听闻那赵云在叶县经营日久,城池坚固,更练有一支白马骑兵,不可不防。”
曹仁目光如炬,扫过道路两旁略显泥泞的土地和远处起伏的丘陵,沉声道:“赵云确是一员良将,叶城之败,夏侯妙才(夏侯渊)亦曾提及。然我大军数万,携雷霆之势,岂是区区一城一将可挡?传令下去,加速行进,务必在今日抵达叶县城下,立营扎寨,明日开始攻城!”
然而,天不遂人愿。命令刚传下不久,天际猛然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随即滚雷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化为倾盆暴雨。雨水如瀑,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道路迅速变得泥泞不堪,车马难行。
“将军!雨势太大,道路泥泞,辎重车辆陷入泥中,行进困难!”前军斥候狼狈地奔回禀报。
曹仁眉头紧锁,望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心中涌起一股烦躁。兵法云,逢林莫入,遇水慎渡。这般暴雨,不仅迟滞行军,更易遭埋伏。他虽不惧赵云,但也不敢托大。
“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就近择高地扎营,避过这场暴雨再行!”曹仁无奈下令。数万大军不得不在这荒郊野外的暴雨中艰难地寻找扎营之地,士气不免受挫。原本计划中的迅勐推进,被这场不期而至的暴雨硬生生打断。
叶县城头,赵云白袍银甲,屹立风雨中,遥望北方。暴雨同样笼罩着叶县,但他早已接到前沿哨探回报,曹军主力已至博望坡以南,因暴雨受阻。
“将军,曹军停滞,队形散乱,正是出击扰敌的良机!”身旁一名年轻的军侯激动地请命,他是赵云从白马义从中提拔起来的佼佼者,名唤张绪,勇勐善战。
赵云目光沉静,摇了摇头:“曹仁非是庸才,虽遇暴雨,必有所备。此时大军出击,道路难行,反易陷入被动。”
他略一沉吟,下令道:“张绪,予你三百白马轻骑,皆配强弓劲弩。趁雨势稍歇,天色将暮时,绕行至曹军侧翼,以弓弩远射扰其营寨,不可恋战,射完即走!试探其虚实与反应即可。”
“末将领命!”张绪兴奋抱拳。
傍晚时分,暴雨渐歇,但天色昏暗,泥泞遍地。张绪率领三百精骑,人衔枚,马裹蹄,借着暮色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迂回到曹军大营东侧。只见曹军营寨初立,栅栏尚未完全坚固,许多士卒正在泥水中忙碌,显得有些疲惫和混乱。
张绪看准时机,一声令下:“放箭!”
三百骑同时张弓搭箭,密集的箭雨带着凄厉的呼啸声,抛射入曹军营中。顿时,营内响起一片惊呼和惨叫声,一些帐篷被射穿,刚刚点燃的火把也被射灭不少,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敌袭!是骑兵!”曹军哨探厉声高呼。
曹仁和夏侯尚迅速反应。“不要乱!弓弩手还击!长枪兵结阵防御营栅!骑兵随我出营追击!”夏侯尚年轻气盛,立刻点起千余骑兵,冲出营寨,欲要咬住这支胆大包天的骚扰部队。
然而,张绪严格执行着赵云的将令,射完三轮箭后,毫不恋战,唿哨一声,三百轻骑拨转马头,如风一般没入昏暗的夜色与泥泞的荒野之中。夏侯尚率军追出数里,只见满地泥泞蹄印,却连敌军的影子都摸不到,反而自家骑兵在泥地里跋涉,弄得人困马乏,只得悻悻收兵。
初次接触,曹军吃了个小亏,虽损失不大,但挫动了锐气,也让曹仁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赵云麾下这支骑兵的机动性和战术执行力。
叶县城内,军民并未因初战小胜而松懈。在赵云的命令下,坚壁清野的策略被执行得更加彻底。
城外临近的村庄百姓,早已被迁入城内或送往后方。带不走的井水被填埋,或是投入污秽之物。田野里尚未完全成熟的庄稼,能收割的尽量收割,来不及的则忍痛焚毁,不给曹军留下任何可就地取食的粮秣。
城墙上,守城器械被反复检查,滚木礌石堆积如山,锅灶日夜不息地熬制着金汁(沸水或滚油混合污物)。赵云亲自巡视各处防务,检查守具,抚慰士卒。
“将军,曹军势大,我们守得住吗?”一名刚入伍不久的新兵,看着城外远处连绵的曹军营火,声音有些发颤。
赵云停下脚步,拍了拍年轻士卒的肩膀,声音平稳而有力:“怕吗?”
新兵老实地点了点头。
赵云笑了笑,指着身后井然有序的城墙和目光坚定的老兵们:“我也曾面对过数倍于己的强敌。但你看,我们的城墙坚固,我们的粮草充足,我们的器械精良,更重要的是,我们身后便是家园父母,我们没有退路!而且,”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北方,“曹军远来,人困马乏,粮草转运艰难。我们每多守一日,他们的困难便增加一分。主公在襄阳运筹帷幄,四方必有援应。守住叶县,便是守住荆州的北大门!你并非独自在战斗!”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激励力量,新兵眼中的恐惧渐渐被坚定所取代。周围听到的士卒们也纷纷挺直了腰杆。
赵云深知,守城之战,士气尤为关键。他不仅要御敌于城外,更要守住城内军民的心。
就在叶县紧张备战时,襄阳的陈暮,接到了赵云派快马送来的第一份详细军报。
军报中陈述了曹军因暴雨受阻,以及白马义从轻骑骚扰小胜的情况,并分析了曹军初至,锐气正盛,但亦因天气和地形显露疲态,预计接下来会发动勐烈攻城。赵云表示已做好坚守准备,请主公放心。
陈暮看完,将羽书递给庞统。庞统快速浏览后,冷笑道:“曹仁求胜心切,遇雨则躁,遭袭则怒,已失三分冷静。子龙将军处置得当,叶县稳如磐石。”
“然曹军兵力占优,长期围困,叶县压力必然巨大。”王粲面露忧色。
陈暮走到窗边,望着南方天际,沉吟道:“叶县是关键,但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一点。仲业(文聘)那边有消息吗?”
话音刚落,一名信使浑身湿透,匆匆入内,呈上来自江陵的急报。
陈暮展开一看,眉头微蹙:“周瑜果然动了。江东水军战舰开始向陆口集结,陆逊率部进驻夏口,虽未直接攻击江陵,但威胁之意已昭然若揭。文仲业判断,周瑜是在等待,等待我北线战事吃紧,他便好趁虚而入。”
形势愈发严峻,北有强敌压境,东有虎视眈眈。荆州仿佛处于一个巨大的钳形攻势之下。
庞统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主公,不若让黄汉升将军从荆南动一动?给江东施加些压力?或可遣偏师佯攻桂阳、长沙交界,令其不敢全力西顾?”
陈暮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汉升一动,荆南空虚,若交州士燮或有异心,或山越趁机作乱,则后方不稳。此刻,仍需以静制动。告诉文聘,严密监视,加强戒备,只要周瑜不先动手,我军绝不出击。一切,以北线战局为重!”
他回到案前,提笔疾书,给赵云回信。信中除了勉励之外,更授予赵云更大的临机决断之权,明确指示:“叶县能守则守,若事不可为,可相机撤回襄阳,依托汉水重组防线,万勿逞一时之勇,折损精锐。” 他深知赵云性情刚毅,担心其为了完成任务而不惜代价。
同时,他也再次修书给成都的刘备,语气更加恳切,详述周瑜异动与北线压力,希望刘备能至少在舆论上给予支持,或是在汉中方向有所动作,以牵制曹操部分注意力。
一封封羽书,从襄阳飞出,如同织就一张无形的大网,试图稳住风雨飘摇的荆州局势。然而,战争的胜负,最终仍需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决定。叶县城下,曹仁在暴雨停歇后,已经整顿兵马,准备发动第一波凶悍的攻城战。锋镝,即将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