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潞水南岸,曹军大营依仗地势,扎得极稳。营寨外围深沟高垒,鹿角密布,哨塔上的旗帜在风中懒洋洋地飘着,远远望去,竟真透出几分疲敝之气。
张辽顶盔贯甲,立于营门哨塔之上,手按刀柄,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他锐利的目光穿透清晨的薄雾,紧紧盯着北岸那逐渐喧嚣起来的袁军大营。只见人影幢幢,旌旗招展,庞大的军队正在集结,先头部队已经开始试探着涉渡并不算深的潞水。
“来了。”张辽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低声对身旁的副将道,“传令下去,各部按计划行事,弓弩手隐蔽待命,没有我的号令,不许暴露实力。让儿郎们装得像一点,把那些破旧的营帐再弄乱些!”
副将领命而去。张辽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清冷空气,胸腔中战意翻涌。他仿佛已经能闻到对岸敌军身上那股骄躁的气息。
北岸,袁熙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身着华丽的铠甲,意气风发。他看到对岸曹军营寨的“萎靡”景象,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挥动马鞭,指向南岸:“看!曹军果无战心!传令三军,加速渡河!先登南岸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袁军士卒发出一阵兴奋的嚎叫,争先恐后地跳入冰冷的河水,向对岸涌去。乌桓骑兵则护住两翼,策马在浅水区奔腾,溅起大片水花,他们看着“慌乱”后撤的曹军零星哨骑,发出阵阵嚣张的唿哨和怪叫。
第一批数千名袁军士卒顺利登岸,并未遇到像样的抵抗,只有零星的箭矢从曹营中射出,软弱无力。这更增添了他们的勇气,乱哄哄地开始整顿队形,准备冲击营寨。
就在袁军先锋大半登岸,后续部队正拥挤在河道中时——
“咚!咚!咚!咚!”
低沉而雄浑的战鼓声陡然从曹营中响起,如同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猩红的双眼!
原本“萎靡”的曹军营寨瞬间活了过来!栅栏后、壕沟内、哨塔上,无数曹军士兵如同从地底钻出,刀出鞘,箭上弦,杀气冲天!
“放箭!”于禁沉稳冷厉的声音响彻前线。
霎时间,数以千计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营寨中倾泻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覆盖了南岸滩头!刚刚登岸、队形尚未整肃的袁军士卒猝不及防,顿时被射得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瞬间染红了河滩。
“稳住!结阵!结阵!”袁军将领声嘶力竭地呼喊,但在密集的箭雨下,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与此同时,曹营寨门轰然洞开!
张辽一马当先,如同脱缰的猛虎,手中长刀高举,怒吼声响彻战场:“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今日!随我杀——!”
“杀!!!”
蓄势已久的曹军精锐步骑,如同决堤的洪流,从营寨中汹涌而出,以严整的冲锋阵型,狠狠地撞入了混乱的袁军先锋之中!
张辽匹马当先,长刀挥舞如同风车,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无人能挡其一合!他身后的骑兵紧随其后,铁蹄践踏,刀光闪烁,将袁军本就散乱的阵型彻底撕裂。步兵则如同铜墙铁壁,稳步推进,长矛如林,将试图抵抗的袁军士卒一一刺穿。
滩头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袁军先锋在曹军蓄谋已久的猛烈反击下,彻底崩溃,士卒们哭爹喊娘,丢盔弃甲,拼命向河中逃去,与正在渡河的后续部队撞在一起,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北岸,袁熙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惊得目瞪口呆,脸色煞白。他身边的袁尚更是浑身发抖,语无伦次:“中计了!兄长,我们中计了!快撤!快撤!”
“不能撤!顶住!给我顶住!”袁熙状若疯狂,挥舞着佩剑嘶吼。然而,兵败如山倒,南岸的溃败如同雪崩,根本无法制止。更可怕的是,军心已乱,北岸的部队也开始骚动不安。
就在此时,更加致命的打击来自后方!
“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到袁熙马前,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主公!不好了!一支曹军精锐,打着‘曹’字和‘虎豹’旗号,从我军后方杀来!已截断退往狐奴的道路!乌桓……乌桓人被隔在北面,过不来了!”
“什么?!”袁熙如遭雷击,手中的佩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退路被截,援军被隔,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他眼前一黑,险些从马背上栽下去。
曹纯率领的虎豹骑与精兵,如同神兵天降,从袁熙军后方侧翼猛然杀出。这些养精蓄锐已久的百战锐士,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黄油,瞬间就将袁熙军的后阵搅得天翻地覆。虎豹骑尤其悍勇,铁蹄所向,袁军士卒如同草芥般被砍倒,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完了……全完了……”袁尚瘫软在马上,喃喃自语,脸上毫无血色。
前有张辽、于禁猛虎下山般的反击,后有曹纯虎豹骑致命背刺,袁熙大军彻底陷入了崩溃。
北岸的袁军彻底失去了指挥,士卒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建制完全打乱。许多人为了逃命,甚至丢弃盔甲兵器,跳入冰冷的潞水,向对岸游去,然而对岸等待他们的,同样是曹军的无情屠刀。
乌桓骑兵见势不妙,早已失去了战斗的意志。他们本就利字当头,见袁氏兄弟大势已去,根本不顾盟友死活,唿哨着拨转马头,利用其高超的骑术,试图从战场边缘迂回逃窜,向着北部山区亡命奔逃。
“追!休要走了一个!”张辽杀得兴起,长刀指向溃逃的敌军,厉声大喝。曹军将士士气如虹,分成数股,如同梳子般梳理着战场,追击残敌。
于禁则指挥部分兵力,稳步向北岸推进,清剿顽抗之敌,并与曹纯部会合。
袁熙和袁尚在少数亲卫的死命保护下,混在乱军之中,仓皇向北逃窜。他们不敢走大路,专挑小路疾行,盔歪甲斜,狼狈不堪,昔日的贵公子风度荡然无存。回头望去,潞水两岸杀声震天,烟尘蔽日,他们的数万大军,已然土崩瓦解。
数日后,潞水大捷的军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邺城。
信使高举着插有羽毛的告捷文书,纵马驰入城中,一路高喊:“潞水大捷!张辽、于禁将军阵斩敌军逾万,俘获无算!袁熙、袁尚溃败北逃!”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邺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城内欢声雷动,百姓士人纷纷走上街头,庆贺这场决定性的胜利。持续数月的紧张压抑气氛,为之一扫。
州府衙内,陈暮接到详细的战报文书。他仔细阅读着战况描述,脑海中仿佛能想象出张辽奋勇当先、于禁指挥若定、曹纯断敌归路的激烈场景。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
袁氏在河北的最后主力已被摧毁,幽州平定指日可待。这意味着,来自外部的最直接威胁已经解除。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砥石,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然而,他的目光随即又变得深邃起来。外患虽平,内忧未绝。沮鹄依旧下落不明,甄府依然迷雾重重。北征的胜利,或许会让那些潜伏的阴影,采取更极端的行动。
他铺开纸张,开始起草给程昱的汇报文书,除了转呈捷报,更需提醒,内部清查,此刻正当加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