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村头的土路上就聚满了人——锄头、撬棍靠在树桩上,连破铁锅都被倒扣过来当垫石,李根踩着块青石板,把麻绳系在腰上:“今天先把塌的那段路凿开,能推板车就行!”
路坎下的巨石是拦路虎,半人高的石身嵌在泥里,锄头砸上去只溅起些石屑。刀疤强抡着柴刀劈了两下,刀刃卷了口,气得他踹了石头一脚:“这鬼东西,比城墙还硬!”
“让我来。”人群里站出个干瘦的老头,是之前逃荒来的流民老石,手上的老茧叠了几层,捏着个磨尖的铁凿子,“我年轻时是石匠,这石头有缝。”
老石蹲在石头旁,指尖摸着石身的裂纹,把凿子楔进去,再用锤子轻轻敲:“这石是风化石,看着硬,缝里脆。”他敲一下,凿子就往缝里深一分,汗水顺着皱纹往下淌,滴在石缝里,洇出个湿印子。
众人也跟着搭手,有人用撬棍别着石边,有人往缝里塞干柴——等老石把凿子敲到最深处,刀疤强点着了柴,火苗裹着烟往缝里钻,“噼啪”几声,石头竟裂开了道口子。“成了!”王小虎举着锄头喊,几个人一起用撬棍使劲,半人高的石头“轰隆”倒在路边,溅起的泥点子糊了满裤腿。
路通到山坳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苏晴蹲在渠边,看着邻村老李推着板车过来,车上装着架朽了半边的木风车:“这是俺们村老辈传下来的,能扬麦粒,把潮的瘪的都吹出去!”
风车支在晒谷场中央,木头轴子转起来“嘎吱”响,李根把潮麦粒倒进斗里,老石摇着风车柄,风叶“呼呼”转着,瘪麦粒和土屑顺着风口飞出去,饱满的麦粒“哗啦啦”落在笸箩里,黄澄澄的泛着光。小丫头蹲在笸箩边,把偶尔混进来的土块捡出去:“这些麦粒好胖!肯定能长出好苗!”
晒好的麦粒装了三大袋,林野扛着袋往山北洼走:“那边的地先种,他们村的土肥,出苗快!”逃荒来的几个流民也扛着锄头跟过去,其中一个叫二柱的,拍着胸脯说:“我会点种!手稳,不会漏!”
山北洼的地已经翻好了,土块耙得碎碎的,苏晴用木棍在地里划出道道浅沟,二柱跟着往沟里点麦粒,手指沾着泥,点得又快又匀:“这地好,潮乎乎的,麦粒沾土就能发芽!”小丫头拎着个破瓢,往沟里撒着碎草木灰:“俺娘说,草木灰能肥地!”
等最后一把麦粒埋进土里,天已经擦黑了。众人坐在田埂上,啃着烤红薯,看着刚种好的地,土垄上还留着点草木灰的白印子。老石摸着刚种的麦垄,声音有点哑:“我老家的地,也是这样种的……等收了麦,就能蒸白面馍了。”
“会的。”苏晴掰了半块红薯递给他,“等路再修宽些,咱们把供销社剩下的粮都搬来,种满这一片地。”
风从田埂吹过来,带着新翻的土香,还有点麦粒的甜。王小虎躺在草垛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忽然指着远处喊:“你们看!渠里的水反光!像条银带子!”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渠水顺着修好的路,流进刚种的地里,月光洒在水面上,亮得晃眼。刀疤强拍着林野的肩膀笑:“这路通了,水通了,粮也种了,咱们这灾年,算是熬出点模样了。”
苏晴看着那道银带似的渠水,心里忽然敞亮——这灾年里的希望,不是等来的,是用锄头凿开的石头,用风车扬净的麦粒,是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攥着不同的工具,往同一个方向使劲,把土路铺成能走车的道,把陈粮种成能发芽的苗。而那些刚埋进土里的种,刚凿开的路,就是日子的根,往泥里扎得深一点,再深一点,就能在灾年里,长出片能遮风挡雨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