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营的校场在深秋的风里透着刺骨的寒。沙砾被风卷着，打在玄色甲胄上，发出细碎的 “沙沙” 声，像无数根细针，扎在每个士兵的心上。云昭身着银灰劲装，腰间的长刀悬着，刀鞘上的铜环随脚步轻晃，他站在演武台旁，目光扫过台下操练的队伍 —— 长枪刺出时虽仍有破空的锐响，可士兵们的动作里少了往日的悍勇，连踏步的力度都弱了几分，像是被这深秋的冷意抽走了力气。
“赵副将，” 云昭转向身侧的赵虎，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视，“这几日校场的士气，怎么弱成这样？”
赵虎是龙玖玖的旧部，黝黑的脸上刻着常年征战的风霜，此刻却露出几分难色，粗糙的手在腰间的革带上来回搓着，像是要把那点不安搓掉：“二皇子殿下，不是弟兄们懈怠。冬防的军饷拖了快一个月，京郊的军户们家里困难点的都断了粮，有的士兵肚子都填不饱，哪还有心思练？”
风裹着沙砾吹过，云昭的发梢被扫得贴在脸颊，他指尖在刀柄上轻轻摩挲，冰凉的木鞘让他瞬间清醒。金刀营是皇城的屏障，更是他手里最硬的筹码，绝不能让军饷的事凉了士兵的心。他往前走了两步，踏上演武台的石阶，每一步都踩得沉稳，台上的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正好盖过他开口前的片刻沉默。
“弟兄们！” 云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武将特有的洪亮，瞬间压过了风声，“本王知道你们难！军饷的事，本王昨日已跟工部张尚书拍了板，三日内，所有军饷连同冬防的棉衣，定能送到你们手上！”
台下的士兵动作猛地顿住，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演武台，原本耷拉的肩膀悄悄挺了些，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二皇子这话，能作数吗？”“听说二皇子跟工部走得近，说不定真能成！”
云昭把这些细碎的议论听在耳里，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又往前站了半步，让自己的身影完全罩在阳光下：“不仅如此！若日后本王能掌大权，定恢复金刀营军户的免税特权 —— 你们战死沙场，家眷由国库供养，按月发粮；伤残的弟兄，朝廷给田给地，保你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绝不会让你们流血又流泪！”
校场上瞬间静了下来，连风都似停了片刻。随即，不知是谁先喊了声 “谢二皇子殿下！”，紧接着，欢呼声像潮水般涌来，士兵们举着长枪，枪尖映着阳光，晃得人眼晕。赵虎站在台下，看着这沸腾的场面，眼底闪过一丝动容 —— 二皇子这话，没说空话，句句都戳在士兵们的心坎上，比任何空头承诺都管用。
云昭走下演武台时，赵虎连忙迎上去，刚要开口，就被云昭拍了拍肩膀：“赵副将，晚上到昭武殿来，本王有要事跟你商议。” 他的语气里带着笃定，像是早已算准了赵虎的心思。
入夜后的昭武殿，烛火燃得旺，把殿内照得亮如白昼。案上摆着一坛开封的烧刀子，酒气辛辣，混着殿角香炉里的檀香，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赵虎刚走进殿门，就见云昭提着酒坛走过来，瓷坛上的 “烈” 字透着股江湖气，他笑着把酒杯递过去：“尝尝这个，龙玖玖将军当年在京中，就爱喝这个。”
赵虎接过酒杯，酒液入喉，辛辣的暖意瞬间从喉咙烧到胃里，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眼眶却红了 —— 不知道龙将军在北境如何了，总能勾起身前的回忆。云昭看着他的模样，放下酒坛，语气沉了些：“赵副将，刘七衅将军随云影公主去了罗文，金刀营不能一直群龙无首。本王想保举你做正统领，你看如何？”
“殿下！” 赵虎猛地抬头，黝黑的脸上满是震惊，手里的酒杯晃了晃，酒液洒在衣襟上都没察觉，“这…… 这不合规矩啊！统领的任命需陛下点头，还得兵部批文，哪能……”
“规矩是人定的。” 云昭打断他，目光落在他胸前的旧伤疤上 —— 那是当年北境时留下的，“你跟着龙将军、刘将军征战多年，金刀营的弟兄们服你，这统领之位，你坐得稳。只要你跟着本王，日后本王定会让陛下点头，让兵部批文 —— 金刀营是大云皇城的利刃，绝不能落在不懂军务的人手里。”
赵虎沉默了，手指紧紧攥着酒杯。他知道二皇子的意思，这是要他站队。可金刀营的弟兄们需要一个能为他们说话的统领，而二皇子，显然是那个能给他们希望的人。他猛地起身，单膝跪地，甲胄碰撞的声响在殿内格外清晰：“末将赵虎，愿追随二皇子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送走赵虎，云昭刚要转身回内室，谦木就匆匆从外面走进来，玄色内侍服的衣襟还敞着，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殿下，依公主说有要事见您，就在御花园等着，还说…… 还说这事关北境的动向。”
云昭挑了挑眉，指尖在案上的酒渍里轻轻划着 —— 林时依这个时候找他，定是雪国那边有了消息。他整理了下劲装的领口，快步往御花园走，夜色里的宫道静得很，只有他的脚步声，在青砖上敲出单调的响。
御花园的紫藤架早已没了春夏的繁盛，枯藤像无数条黑色的蛇，在夜色里交错缠绕。林时依身着藕荷色披风，披风的边缘绣着细碎的雪莲花纹，风一吹，花纹便在月光下晃着。见云昭走来，她连忙迎上去，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急切，连指尖都微微发颤：“二皇子殿下，雪国使臣刚传了消息 —— 北境胡族的摩勒大汗病得快不行了，他弟弟摩戈把大汗的妻儿都软禁了，还派人去雪国买战马，说是要‘巩固部落’，可谁知道他是不是想趁机犯境？”
云昭的眼底瞬间沉了下去，手指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刀鞘 —— 摩戈的野心，他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动作这么快。“使臣还说了什么？” 他追问，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
“使臣说，” 林时依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手指轻轻绞着披风的流苏，像是在斟酌措辞，“若殿下需要胡族的动向情报，雪国可以随时提供 —— 毕竟雪国与北境相邻，摩戈若真犯境，雪国也会受牵连。只是…… 雪国想跟殿下约个条件，日后殿下若能掌权，希望能重新定一下两国的贸易关税，雪国的皮毛、药材，在大云的税太高了，雪国百姓们日子也不好过。”
云昭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中升起一丝涟漪，他何尝不知雪国这是想借他的手，给自己谋利，而他，正好需要雪国的情报。他伸手拂去她肩上的一片落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披风，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多谢依公主特意来报信。你在东宫多留心，若有什么难处，随时让人跟本王说。”
林时依抬起头，眼底闪着亮，像是受了鼓舞：“殿下放心，臣女会的。” 看着云昭转身离开的背影，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深了 —— 云昭上钩了，雪国在大云的筹码，又多了一个。夜风卷着枯藤，发出 “沙沙” 的响，像是在为这场各怀心思的交易，奏着无声的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