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啪”的一声,电话直接挂断,忙音像钝刀一样,一下割在林灿心上。
林灿僵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瞬间没了力气,手机“哐当”砸在青砖地上,本就碎裂的屏幕彻底散成了渣。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你妈是怎么死的”这句话,浑身的血液像被冻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母亲不是空难去世的吗?难道有隐情?
被小儿子死死盯着,林有德的心理防线有一瞬间的崩塌,但还是稳住了心神。他垂下眼,看着林灿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含糊道:“当年是空难……”
“是?”林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嘶吼,“林疏白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但从不说废话!我妈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今天必须告诉我!”
林有德的身子晃了晃,踉跄着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八仙桌,才勉强站稳。他沉默了片刻,颤抖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烟纸在指尖被捏得变了形。打火机“咔哒”响了好几下,火星才怯生生地舔上烟蒂,烟雾一入口,他就忍不住猛咳起来,咳得肩膀都在抖,眼底没有悲戚,只有被戳穿秘密的难堪,和对乔家的恐惧,在心里搅得翻江倒海。最后,他还是泄了气,声音发虚地说:“是乔家……是乔小伟他姑姑安排的!当年他们要抢我们最赚钱的能源生意,你妈坚决不同意,还说要去揭发乔家靠歪门邪道垄断能源、干地下脏事的事。乔家的人怕事情败露,就……就在飞机上制造了一场意外,把你妈……把你妈灭口了!”
“意外空难?灭口?”林灿愣在原地,像是没听懂这些话,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脚跟重重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却浑然不觉疼痛。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发颤,眼神里满是抗拒,“小伟对我好,他上周还送了我一只变异狼,乔家怎么会害我妈?爸,你在骗我,对不对?”
林有德抬手用力揉了揉脸,像是想把脸上的难堪和心虚揉掉,语气里只剩破罐破摔的麻木:“我没骗你。当年乔家的人找过我,说要是我敢追究,就断了林家的所有生意,让我们父子俩一起死。我……我没本事跟他们斗,只能妥协,只能看着你一天天亲近仇人,还把他当救命稻草!
“没办法?”林灿猛地抬头,眼底的抗拒瞬间变成了滔天的愤怒,他冲上前,一把揪住林有德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没办法就是看着杀妻仇人逍遥法外?没办法就是让我对着害死我妈的人的侄子摇尾乞怜?林有德,你不是没办法,你是自私!你是怕林家垮了,怕你自己没了靠山!”
林有德被他吼得一震,却没反驳,只是瘫坐在地上,任由林灿拉扯。
林灿的手渐渐松了劲,愤怒像潮水般涌上来,又像退潮般迅速褪去,只留下一片冰凉的绝望。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跟着乔小伟抢过物资、逼过拾荒者,甚至刚才还在逼着亲大哥出卖朋友,此刻却觉得脏得可怕。
“我妈……我妈要是知道了,该多恨我……”他声音发哑,眼泪砸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可没等这份愧疚撑多久,乔小伟的威胁、地下室宠物撕咬的画面,就像恶鬼般钻进他脑子里——他怕,怕得要命。
林有德看出了他的动摇,连忙爬起来,抓住机会劝道:“灿儿,爸知道你难受,可现在不是硬气的时候!乔家是什么势力?我们父子俩加起来,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报仇?报得了吗?只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他凑上前,语气又软了下来,满是现实的算计:“只要找到唐晓,讨好乔家,林家的生意能稳住,你也能继续好好活着。等以后我们有了实力,再慢慢想报仇的事,不好吗?”
“有了实力……”林灿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渐渐空洞。他心里清楚,跟着乔家,永远只能做仰人鼻息的狗,哪来的“实力”报仇?可一想到死亡的恐惧,他所有的骨气,都像被寒风冻碎了。
他缓缓垂下头,肩膀垮了下来,刚才的愤怒与崩溃,全变成了妥协的麻木:“……知道了。”
就在这时,一声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林灿的手机。林灿的身子猛地一僵,攥着机身的手瞬间沁出冷汗,连呼吸都漏了半拍。屏幕上跳动的“乔小少”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刚才还满是戾气的眼神,瞬间被恐慌和讨好取代。
他慌忙用袖子蹭了蹭掌心的汗,深吸一口气才划开接听键,连声音都刻意放软,带着几分谄媚的颤:“乔、乔小少?您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话刚出口,他又觉得不够恭敬,连忙补充:“您有什么吩咐?我马上就办!”说着还下意识挺直了背,连看向林有德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催促,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又触了乔小伟的逆鳞。
“是是是,好好好!”林灿满脸谄媚的笑,一边应和一边往外走,“我马上去办,您放心!”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老宅的木窗棂投下细碎的阴影,落在林有德苍白的脸上,像一道洗不掉的疤。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还在时,曾摸着他的头说“做人要守良心,不能为了活命丢了根”,可现在,连“良心”两个字,都快记不清怎么写了。
没过多久,林灿突然快步走回,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爸,乔小少说……有唐晓的消息了。找到唐晓,我们的好日子真的会来吗?”
林有德眼神闪烁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点头:“会的,肯定会的。只要我们听话,乔家不会亏待我们。”
他没说出口的是,乔家从来不会“亏待”听话的棋子,却也从不会真正放过棋子,等林家没了利用价值,他们父子俩的结局,或许比被扔去喂宠物,还要惨。可这些话,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林灿没再追问,只是脚步匆匆地又走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
林有德低下头,盯着地面的裂缝。那裂缝像一张张开的嘴,无声地吞噬着堂屋里最后一点温度,血缘本是抵御风雨的港湾,到了他们这里,却成了向深渊坠落的石块。也吞噬着他仅存的、关于“人”的念想。
夜色渐浓,堂屋里挂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愈发清晰,既像是为这对父子的算计与懦弱倒数,又像是为他们即将踏入的深渊,敲响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