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誓从另外一座城赶回来时,已经来不及了,渲州太守造反的消息已经飞遍了大街小巷。
“公子,我们如今刚刚起步,根基未定,此时与上京撕破脸皮,不合时宜。”
牧誓很想知道,他不在蔚隅身边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左右日后都是要撕破脸皮的,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何关系?”
蔚隅把自己埋在公文后,头也不抬。
“公子可有想过,若上京派江南三大营出战,渲州军当如何应对?”
“江南三大营,渲州已被我掌握,曲州槐州不足为惧。”蔚隅放下笔,抬眸看着牧誓,“先生觉得,如此乱世,曲州太守和槐州太守会如何行事?”
大胤已经不是当年的大胤了,天下大乱,想要从乱世中崛起的,不止他一人。
他虽因竺赫和离之事气恼,却也不是意气用事,对上京宣战,是他很久前便在计划的事,只是提前了而已。
他得拖住白玥,不能让她将所有兵力调往北边战场。
他不能给竺赫供应粮草,不能替他安顿后宅,至少要替他牵制白玥一二,让他能喘口气。
“曲州太守杜怀风,谦谦君子,正直无私,定然会为朝廷出兵与渲州对抗,槐州太守虞纨……此人性情难以捉摸,与朝廷的关系,说不上是好是坏。”
“虞纨……”蔚隅放下公文,左手食指捻着拇指,咀嚼着这两个字,良久,才抬起头道:“去给虞纨下拜帖,我要亲自去会一会。”
“公子。”
牧誓只觉得头大,蔚隅这样子明显是没有在听他说话,他是来劝说他,想办法挽救局面的,不是来给他跑腿的啊!
“我意已决。”
蔚隅半步不肯退让,牧誓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公子可否告诉我,缘何如此?”
“先生,不懂。”
蔚隅笑了笑,眉宇间的浓愁却久久不散。
“若是为情,公子,还当三思,切莫忘了那些一路跟随之人,也莫负了期许。”
“先生连日奔波,舟车劳顿,早些回去休息吧。”
蔚隅不想再听他劝解,垂下头,继续把自己埋在堆成小山的公文中。
“公子。”幽七匆匆赶来,刚进门便单膝跪地请罪:“属下无能。”
“谢梭跑了?”
“谢氏满门没有活口。”
“你做的很好。”
蔚隅不知道她请的什么罪。
“属下……”幽七看着蔚隅在灯光中忽明忽灭的脸,心一横,一咬牙道:“属下清点谢氏族人时发现,谢蕴与私藏的外室有一子谢存,抄家时谢存与怀孕八月的妻子不知所踪。”
“谢存与谢府关系如何?”
“谢存的母亲被谢蕴正妻所杀,恐怀恨在心。”
“那便不足为惧。”蔚隅摆摆手,对幽七道:“谢存若与谢家关系要好,那孩子于我们而言便是潜在的危险,应趁其弱小时除之而后快,但如今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那谢存……”
“派人出去继续搜寻,找到后他若愿意效忠便带回来,若不愿意,给些银钱干粮,让他们自谋生路便可。”
他有野心不假,但不代表他会滥杀无辜,谢存的妻子没多少时日便要临盆,想来逃不了多远。
“还有一事。”蔚隅拿起案头的告示递给幽七,“渲州自明日起颁行平价令,粮食种子的价格由官府统一定下,所有粮商不得哄抬物价,违者杀无赦,主动将粮价降至府令以下的,可到官府登记,按照降价幅度抵扣赋税。”
他已经接管了他娘亲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铺子,但那些铺子荒废了太久,大多入不敷出,没办法给他提供足够的粮草。
幽七点头退下,刚走到门口,又被蔚隅叫住,“你派人去查查杜怀风的底细,看他可有亲友等亲近的,可以牵制他之人。”
杜怀风此人已过不惑,却未曾娶妻,膝下无一儿半女,也未听说与谁交好,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样的人结交起来很麻烦,可蔚隅也不想和杜怀风起冲突,曲州兵马虽不及渲州,但曲州军擅水战,曲州又有天然的护城河作为屏障,于渲州不利。
大战在即,他不得不多做筹谋。
交代完幽七,蔚隅又唤来前些日子刚投靠他的左琢。
“水军练得如何了?”
“快了。”左琢光着膀子,大踏步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虽然不一定打得过曲州军,但在水上作战是没有问题的。”
“辛苦了。”蔚隅放下公文,掩着唇轻咳了咳,“我向朝廷宣战一事,你可曾听说?有何想法? ”
“啊?咱们真要和朝廷打啊?”左琢挠挠后脑勺,“这……反正公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要打就打,咱不怕。”
“真不怕?”
“不怕。”左琢道:“你帮我报了仇,就是我的恩人,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他本是渲州下辖村庄的一个普通村民,父母早逝,与妹妹相依为命。
五年前他与妹妹一起到城中卖农货,只因谢家人觉得他长相粗犷,掀了摊子不说,妹妹还被那人当街侮辱后杀死。
他去官府告状,却连门都进不去,万念俱灰之下,他埋伏在那个纨绔喝花酒回府的必经之路上,想要除之而后快。
没想到那纨绔带着暗卫,他不但没能报仇,还被反咬一口,被关进了大牢,在被斩首前,牢房发生暴动,他混在逃犯中出了城,落草为寇。
他自小在水里长大,水性极好,是寨中不可多得的猛将,蔚隅第一次与寨子交战,便是败在他手上。
“我打算去槐州一趟,渲州布防之事便交由你与牧誓负责,他负责内务,你便负责管理军队,你要加强戒备,不要让杜怀风有可乘之机。”
“嗳,好,我定不会让杜怀风有机会打进来。”左琢想了想,又问道:“公子你去槐州,身边可有侍卫保护?要不要带一队人马同去?”
“我是去拜访槐州太守,又不是去打仗,带那么多人干什么。”蔚隅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兵书丢给左琢,“多看看兵法,学着点。”
“嗳?唉……”左琢叹了口气,双手使劲儿挠着脑袋,双目无神:“不看可以……”
“不可!你必须看。”蔚隅掐灭他最后的幻想,“我回来后检查。”
“嗳,公子……”
左琢右手长伸,万般乞求也没能换来蔚隅一丝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