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茶水浇在脸上,心底的火不降反升,蔚隅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扯着领口。
“你没开窗吗?怎么这么热?”
“我去看看。”
江宿站起身,脚步踉跄了一下,顿觉头晕目眩。
“不对劲,我怎么也觉着热呢?”
江宿扯了扯领口,摇晃着走到窗边。
推开窗子那一瞬间,寒气灌入房间,冲散了暖意。
“舒服。”江宿舒服地喟叹,转头去看蔚隅,却发现他正把什么药往嘴里塞。
“嗳嗳嗳,你干嘛呢?”
江宿走了几步,腿一软趴在了地上,头晕目眩的感觉又上来了。
“吃了。”蔚隅将瓷瓶丢给江宿,凤眸微冷:“有人给咱们下了东西。”
“下药?”江宿吃了药,昏沉的脑袋慢慢清醒过来,指了指蔚隅又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地道:“给我俩?”
他想不通,给他和蔚隅下药,那人图什么?他就是对路边的狗起感觉,他都不会对蔚隅起感觉啊,他俩纯兄弟!
再说了,蔚隅背后还有竺赫在呢,兄弟妻不可欺,他江宿不是那没节操的人!
蔚隅走到窗边盘腿坐下,屏息凝神运起内功,强烈的热浪再次袭来。
“什么情况?为什么我越运功越觉得热?”
江宿只觉得脑子都要热迷糊了,体内热浪一阵一阵袭来,脑袋却因为药物更加清醒。
蔚隅当机立断又给自己塞了颗药,不敢再运功,心里默念起了竺赫曾经无数次在他耳边念的清心诀。
江宿一股脑吞了两颗药,走到门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还挺多,一个,两个,三个……”
“坐回去。”
蔚隅整理好衣服,端坐在凳子上。
江宿整理好着装,坐回原位,沉下脸不说话,鹰一样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门口。
房门被缓缓推开,两人对视一眼,心下隐隐开始期待。
这么快就来了,看来幕后之人段位还不够高啊。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一下,清亮的女音响起。
“他俩肯定早就吃上了,怎么可能等我们。”
娇俏的身影出现在门后,看着来人,蔚隅和江宿都愣了一秒。
“我说什么?他俩肯定已经喝上了。”白玥走到桌边,抓起酒壶摇了摇,“都喝一半了,我再晚点来,是不是都要没了?”
两道身影接着进了门,一个狄勉,另一个白璋。
“镇北王妃和世子果然感情深厚。”
白璋脱了斗篷,捡了根靠近蔚隅的凳子坐下,亲昵地道:“自从上次在宫里一见,我们已经好几日没见了吧?阿隅最近在忙什么呢?”
“没什么可忙的,不过是府中一些杂事罢了。”
“杂事最为磨人,阿隅替镇北王打理这么大的家业,定然很辛苦吧?”白璋转着茶杯,笑吟吟地道。
“一些小事罢了,比不得殿下为民操劳,日理万机。”
“你明知我心不在朝堂在山水。”白璋嗔道:“何必拿我打趣。”
他这话但凡换个人说,蔚隅和江宿都不会觉得恶心。
真有意思,心不在朝堂,却勾心斗角拉帮结伙,利用婚姻巩固地位。
“是在下冒犯了。”
“既是逗趣,殿下便不要介意了。”江宿若无其事地揽上白璋的肩,给他倒了一杯酒:“我与璋哥哥许久未见,对你也十分想念,在军中时也时常怀念从前。”
“一晃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白璋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也时常想到小时候,那时候你和阿赫像两只小皮猴,上蹿下跳到处惹事,还要我和皇兄给你们擦屁股。”
“那都是小时候了。”江宿收回手,突然正经起来,严肃道:“我这里倒还真有一事想请殿下帮忙。”
“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江宿抬起酒杯,目光越过杯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之人,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上一个人,所以想向你请教一下,如何讨得别人的欢心。”
“哦?是什么样的女子让听安如此魂牵梦萦?”白璋挑挑眉,“看来姑姑要着手准备彩礼了。”
“一码事归一码事。”江宿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还要麻烦璋哥哥替我保密才是。”
“能让听安如此上心,那女子定然不是一般人。”白璋啜了口酒,笑道:“不过你算是问错人了,论讨女子欢心,云杲才是最厉害的。”
说着,又轻轻瞥了蔚隅一眼,状似无意地道:“当然,也能讨男子欢心。”
“他这不是不在么。”江宿将目光转向蔚隅,“隅隅你教教我呗。”
“我有什么能教的。”蔚隅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垂下眼睑:“你知道的,我与云杲之间,向来是他主导。”
白璋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又很快恢复如常,“阿隅和云杲,真是鹣鲽情深。”
“殿下儿女双全,也十分令人羡慕。”
蔚隅微微抬了抬酒杯,当做敬酒,轻轻抿了一小口,对江宿挑眉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世子当年也是一个风流种,怎么现在却这般束手束脚?”
“我可没有主动撩啊,都是那些人主动贴上来的。”
“不论是你主动还是别人主动,总之你和云杲都不是好东西。”蔚隅脸颊泛着粉红,说话也大胆了起来。
“你骂你家那口子,干嘛捎带上我?我可是正儿八经老实巴交的老实人。”
江宿瞪了蔚隅一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那我还是写信问他吧,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回我,若他实在太忙没来得及回,那我的心上人可能就要与别人成婚了。”
江宿唉声叹气,眼睛却死死盯着坐在对面的狄勉,像藏了钩子似的。
狄勉没来由地感到紧张,借着酒杯遮挡别过脸不与他对视。
“稀奇,这世上竟然还有看不上你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玥嚼着八宝鸭,看江宿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宝贝似的。
“这个嘛,秘密。”
江宿抓起酒壶,仰头喝酒,不少酒洒在下巴上,又顺着下巴滑落到喉结上,最后消失在衣领中。
坐在对面的狄勉一言不发,既不参与讨论也不吃菜,就干喝酒。
“那你可要抓紧了,珍宝易得,良缘难求。”
蔚隅单手托腮,琉璃般的眸子染上醉意,再往深处,却是一片清明。
“我瞅着你和云杲也不难啊。”江宿扔掉酒壶,歪倒在蔚隅身上,蹭了蹭:“哎呀好隅隅,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的吧?何况你跟云杲相处这么久,耳濡目染也肯定学到了很多。”
蔚隅不语,江宿继续道:“你倒是把云杲钓到手,和他甜甜蜜蜜了,但你也不能不管我的死活呀。”
他也是后来听到了许多消息,才渐渐反应过来,哪有什么迫不得已,分明是蔚隅刻意接近,从成婚开始,一步步引诱着竺赫钻进他的圈套,把他套的死心塌地。
“我何时钓过他?”蔚隅戳了戳江宿的肩膀,有些恼怒:“世子可不要乱说话。”
“哎呀好隅隅,你就告诉我嘛。”江宿瘪着嘴,“你不告诉我,我就写信去骚扰阿赫,每天一封,让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你敢!”蔚隅抬手往江宿头上甩了一巴掌,“你敢让他分心,导致他受伤,我就在你身上捅窟窿,伤一次捅一个。”
“知道你们感情好,就别来欺负我这个可怜人了好吧?”江宿嘟着嘴,又抱住蔚隅的胳膊蹭了蹭,“隅隅,好隅隅,你就告诉我嘛,我拿云杲的秘密跟你换。”
“感情这事儿么,不都讲究个你情我愿吗?”白玥道:“人家要是真不喜欢你,真要和心上人成婚,你能怎么办?去偷去抢?”
“与他成婚的那人不是他的心上人,是联姻对象,感情不深。”
“合着你丫的打算撬墙角啊?”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江宿坐直身体,撩了撩头发,“本世子相貌堂堂俊美无双,只要略施小计,定能取得他的芳心。”
狄勉听着他这番豪言壮语,唇角翘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拉倒吧,你也就云杲不在的时候能支棱几秒。”
“那我可不得趁他不在好好支棱。”江宿仗着脸皮厚,挂在蔚隅身上,小狗似的乱蹭着:“隅隅~隅隅~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嘛。”
江宿抬起脸,乌黑的眸子眨巴着,可怜巴巴地道:“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娶不到媳妇儿了,你忍心看我娶不到媳妇孤独终老吗?”
“忍心。”
“你忍心看我孤单一人,每天上门骚扰你和阿赫吗?”
打蛇打七寸,蔚隅的七寸是什么?竺赫啊!
江宿为自己的聪明默默点赞。
蔚隅:“……”
我想扇死你丫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就单恋那枝花。”
“非她不娶?”
“非他不娶。”
“当真?”
“千真万确。”
江宿的眼神坚定的像是要光荣赴死,蔚隅愣了愣,斟酌着开口:“投其所好?”
“嗯?详细说来。”江宿立刻坐起身,恨不得立刻拿纸笔记下来。
“她喜欢什么,你就送她什么,比如她喜欢素色,那就不要送深色,她不喜欢金银首饰,你偏要送一堆金子,那定然是不行的。”
“投其所好?嗯,记下了,你和阿赫是不是……嗯哼……”
“好好听!”
蔚隅又赏了他一巴掌,这么贱的人,就该孤独终老,活该孤独终老。
“还有就是,要注意形象,没有谁会喜欢一个邋里邋遢的人,同时也要塑造一个她喜欢的形象。”
“懂了。”江宿在心里默默补充:“就像你在阿赫面前柔弱可欺,对我就重拳出击一样。”
“其三呢,就是最重要的,让她感受到你的真心,喜欢不是随便说说,爱也不是放在嘴上,要用行动。”
“就像你和阿赫那样?”
“别东拉西扯。”
江宿又得到了一个带着药香味的巴掌,这一巴掌力道贼大,打得他头晕目眩。
“就这些?看上去也不难嘛。”江宿挠了挠后脑勺,“现在最难的是,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你暗恋这么久都没调查过?”
“这……不好吧。”
江宿对着手指,扮纯装无辜。
“哈哈哈哈哈,听安难道没听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白璋啜了一口酒,眼神在江宿与蔚隅身上徘徊。
“有道理。”江宿点点头,给了蔚隅一个熊抱,“隅隅你太好了,从今儿开始我就跟你混了。”
“别,追你的心上人去,别来烦我。”蔚隅喝了口酒,长叹了一口气,“我最近烦着呢。”
“你有何烦恼,说出来听听,我们虽不能帮你解决,但也能替你想想办法。”白玥单手托腮,笑嘻嘻补充道:“当然如果是你和阿赫房中之事,便不用说了。”
“玥姐你就会打趣我。”
蔚隅美目泛着浓愁,将蔚尚书要把铺子田产给他的事说了出来。
“好事儿啊。”白玥道:“谁会嫌钱多呢?”
“有猫腻。”江宿摸着下巴,眯着眼睛,下意识咬着下唇,思索着道:“他攥着这些东西十多年,怎么可能突然放手?其中定然有猫腻。”
“或许他看上了镇北王的权势,有重修旧好之意?”
“那他应该在隅隅成婚时便把这些东西给他啊,何必等到现在?”
要知道那时候的竺赫背靠的可是皇家,与皇室关系亲密,一品大员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如今北境与上京的关系微妙,竺赫再有权势,也只能在北境耍威风,到了上京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难不成是他良心发现?”
“嘁,他那样子,像是有良心的?”
“那这田产铺子,你说该不该接?那毕竟本来就是属于阿隅的。”白玥双手托腮,唉声叹气。
“我现在担心的是,隅隅不接的话,那老家伙又会搞什么幺蛾子。”
“倒也是,那老家伙看起来不像好人。”白玥若有所思,用胳膊肘捅了捅狄勉的胳膊:“你有什么想法?”
“在下认为,不应当接。”狄勉放下酒杯,正色道:“这些东西在旁人手中太久,王妃一不知其经营状况,二不知是何人在打理,冒然接过来,极有可能要你自己填补亏空。”
“将军所言有理,只是若不接,道义上难免说不过去。”
“人生在世,问心无愧便好,管他什么道义不道义的,又不能当饭吃。”江宿猛地一拍桌子,满脸豪情地拍着胸脯:“隅隅你放心,这事儿我帮你摆平!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啊,那我便先谢过听安了。”
蔚隅眼中闪过一抹得逞,举起酒杯敬了江宿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