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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恍然大悟,望向大乔:“原来如此!姐姐,看来不只我一人半知半解,你不也是吗?还用这话来取笑我。”
大乔面颊泛红,向蔡文姬行礼:“多谢文姬姐姐指点,是妹妹误解了圣人之言。”
蔡文姬微笑说道:“其实我从前也与妹妹理解相同,是李郎告知于我。以讹传讹,如同儿戏,理解先贤的言论,不可一开始就去读后世儒生的注解。”
“因为他们的注解,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们若先读错误的注解,再去理解先贤的话,又怎能正确领悟呢?”
“倘若孔子真是一个轻视女子的人,那他的其他言论,大多便与这句话相矛盾了。”
小乔拍手笑道:“难怪如此,公子连庖厨之术都会,想必是真正理解了先贤的话。”
听到小乔的回答,蔡文姬不禁扶额。
白费口舌了!
蔡文姬与乔家姐妹的对话,李牧只是静静聆听,并未出言干涉。
尤其是小乔,她的思路显然与蔡文姬和大乔不在同一层面,看似懂了,又似乎没懂。
“好了,来尝尝吧!”
李牧将野味用竹签串好,分给蔡文姬和乔家姐妹。
闻到香气,小乔也顾不得矜持了。
四人之中,小乔年纪最小,也最不愿受礼法约束。
一高兴,便将自幼所学的礼仪抛之脑后。
大乔则显得拘谨,连吃东西也只是轻启朱唇,咬了一点点肉丝。
但很快,她察觉到了异样。
因为连蔡文姬都没有矜持,一边吃一边还将手中的野味递到李牧嘴边。
这在大乔看来,简直难以理解!
见大乔面露惊讶,蔡文姬不由得脸颊微红。
平日与李牧相处惯了,忘了今日乔家姐妹也在场。
“大乔妹妹,不必拘束,你看他们都离得很远了。”蔡文姬指了指远处的护卫、侍女和伙夫等人,他们早已退到五十米开外。
大乔对这种表面优雅实则吃不饱的宴席并无好感。
菜凉了,肉也冷了。
她悄悄瞥了眼李牧,索性放下矜持,痛快地吃起来。
乔家姐妹难得如此尽兴。
以往在父亲桥蕤的严格管教下,她们必须恪守闺秀礼仪,连食不言寝不语这类规矩都得遵守。
这些繁文缛节,在李牧看来不过是无谓的束缚。
蔡文姬起初也是如此,如今只在人前维持端庄,私下则随心所欲。
饭后,蔡文姬提议合奏一曲。
大小乔欣然应允。
仆人将琴筝搬至草地,蔡文姬起调,《雅风疏狂》的旋律悠然响起。
琴弦、轻鼓、竹笛交织,曲调激昂,连不懂音律的仆从都听得入迷。
田间劳作的农夫也觉疲惫消散,心潮澎湃。
曲声引来路人驻足,出游的士子也循声而至。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人群中,两名气质出众的士子格外醒目。
左侧之人赞叹:“许都郊外竟有如此雅乐,虽是女子合奏,但谱曲者必非寻常。”
右侧之人目光落向摇扇的李牧:“定是此人。”
“师兄何以断定?”
“庐江周瑜精通音律,闻曲有误必顾,故有‘曲有误,周郎顾’之说。此曲新颖,而此人以扇为节,若非谱曲者,岂能如此娴熟?”
左侧士子笑道:“师兄高见。此人通晓音律,亦懂兵法,既遇之,岂可错过?”
右侧之人点头:“然不知其名,如何拜会?”
左侧士子朗笑:“何须拜帖!”
左侧的士子缓步而出,一字一顿地吟唱着走向场中。
踏出齐都门,远眺荡阴地。
荒野三坟立,形貌皆相似。
借问墓中人,田疆古冶子。
神力摧南山,威能裂地维。
忽遭谗言陷,双桃诛三士。
何人设此局?齐相晏婴计。
这突如其来的吟唱令四座皆惊,围观士子们纷纷侧目。
何处来的狂徒,竟在此吟丧曲!
韵律全无,粗鄙不堪!
正逢雅集,偏遇这等扫兴之人。
面对斥责,吟唱者恍若未闻,径自来到李牧面前执礼。
南阳草民诸葛亮,慕先生雅乐,特来拜会。
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故以狂歌相扰,望乞海涵。
这番言辞更激起众怒。
布衣之徒,也敢惊扰高士!
拜谒贤者岂有不递名帖之理?
以丧歌哗众取宠,果然粗鄙!
诸葛亮神色自若,眼中偶现轻蔑之色。
蔡文姬以目示意李牧,李牧摆手起身还礼。
此乃乐府古调,楚地相和歌。李牧轻摇折扇,梁甫吟本为葬曲,然卿所作已脱其窠臼。
借古讽今,咏齐景公听晏婴计,以二桃除三士旧事。
实为哀时之作,叹贤士枉死,如闻黄鸟悲鸣。
妙哉!
诸葛亮神色震动,再拜道:先生明鉴,亮心服口服!
周遭议论声渐息,有人喃喃:丧歌竟能如此作?
士无罪而诛,君子痛之。是我见识短了。
南阳平民诸葛亮,此人竟只是一介布衣?
可有人识得这位先生?许都何时出了这号人物?
莫非是新迁来的?近日许都名士云集,听闻连郑玄都到了。
肃静,且细听。
......
李牧合起折扇,语调忽转:但你扰了我的雅兴,不可不罚。琴、鼓、笛任选其一!
诸葛亮朗声笑道:先生所言极是,亮甘愿受罚!
蔡文姬见诸葛亮近前,起身让座。
诸葛亮目光触及席间古琴,眸中闪过讶色,脱口问道:此琴从何而来?
蔡文姬瞥向李牧,低语:乃家父亲手所制。
诸葛亮会意,如对至宝般谨慎落座。
良久。
他深吸一气,指尖拨动琴弦。
昆山玉碎凤凰鸣,芙蓉泣露香兰绽。
琴音令四座士子尽皆失色。
这...这南阳布衣竟有如此琴艺?
习琴廿载,不及此人十之一二。
是我眼拙了,此人绝非寻常布衣。
南阳诸葛亮,莫非是琅琊诸葛氏子弟?
倒是这位先生更令人称奇,怎知诸葛亮通晓琴艺?
今日得见,方知天下英才何其多也!
......
曲终时,诸葛亮恋恋不舍地凝视古琴,再深吸一气,目 归清明。
起身向蔡文姬郑重行礼:不知是蔡公后人,亮斗胆献丑了!
蔡公?
众人面面相觑。
诸葛亮所言蔡公是何人?
莫不是已故的蔡邕?
他分明说的是蔡公后人,莫非是其女?
这位先生竟是蔡邕之婿?
难怪琴艺超群,必得蔡公真传。
且慢断言,安知不是诸葛亮妄加揣测?
......
李牧轻摇折扇,饶有兴味:哦?你是如何知晓的?
诸葛亮正色道:“昔日叔父诸葛玄曾言,蔡邕避祸吴越之际,于火中救出一截音色奇特的梧桐残木。”
“蔡邕依其形制,斫成七弦琴,音韵绝佳。”
“因琴尾焦痕未褪,故取名‘焦尾’。叔父当年亦有幸亲见蔡邕抚琴。”
“初见这琴时,我便有所猜测,试弹后更确信无疑。”
“当世能奏出此等清音的,唯有吴越流传的焦尾琴!”
李牧朗声笑道:“南阳诸葛亮,果然名不虚传。若得闲暇,可至许都清泉小筑一叙。”
诸葛亮欣然应道:“承蒙先生相邀,岂敢推辞?只是亮此行尚有师兄相伴,不知可否同往?”
李牧目光掠过人群中气度不凡的士子,颔首道:“无妨。”
诸葛亮再施一礼:“如此,亮便不扰先生雅兴了。”
虽未通姓名,但诸葛亮何等敏锐?
众目睽睽之下,李牧以“清泉小筑”相邀,又默许蔡邕女婿身份,已是诚意十足。
“师弟好机缘,竟是焦尾琴!”那风采卓然的士子,正是庞统。
史料载庞统“雅气晔晔”,杨戏更在《季汉辅臣赞》中称其“军师美至”。
虽赞词难免修饰,但以杨戏耿介之性,断不会违心夸赞。
昔年庞统未仕时,便得顾邵、陆绩等江东名士推崇,司马徽更誉之为“南州士之冠冕”。
诸葛亮笑答:“师兄莫急,我已为你求得同往之机。”
庞统挑眉:“拜帖如何落款?总不能写‘蔡邕女婿’吧?”
诸葛亮轻笑道:“先生不言,想必是不愿惊动此地士人。欲知详情何难?径直前往清泉小筑问询门人便是。
二人谈笑之际。
李牧已揽着蔡文姬再度上马,朝许都方向归去。
虽是春日游赏,然郊野条件简陋,李牧终究不会真的夜宿荒郊。
郎君今日竟对那诸葛亮青眼有加,着实令妾身意外。蔡文姬倚在李牧怀中轻语。若是寻常书生,莫说触碰焦尾琴,早被持枪骑士驱赶了。这诸葛亮狂歌扰兴,李牧非但不恼,反允其抚琴,更邀其赴清泉小筑做客。
这些年何曾见李牧主动邀约士子?便是郭嘉这等人物,也不知吃了多少闭门羹。
南州有奇士,既遇之,自当一晤。李牧随口应道。
蔡文姬见其不欲多言,便不再追问。确如她所言,李牧今日之举迥异往常。
然李牧所思所虑,实非寻常结交之事。那诸葛亮可是能助刘备在绝境中开辟三分天下的奇才!若非关羽遭遇曹孙联军合围,兼之荆州内乱,隆中对几乎功成。
世人多谓留关羽守荆州乃失策,却不知当时除云长外,更有何人能逼得曹操几欲迁都?
李牧本不会主动寻访诸葛亮,此等热脸贴冷之事非其所愿。但若对方自投门下,岂有拒之之理?
军师学院尚缺良才,既有明珠送上门来,岂能暴殄天物?
甫至清泉小筑,便见郭嘉与戏志才已在门前等候。
显谋果真携美春游去了。郭嘉忿然道,我等劳心劳力,他却逍遥快活,着实气人。
戏志才嗤笑:你家中尚有 ,我尚孑然一身呢。
郭嘉挑眉:要不我告知文若,就说你思娶了?
休要添乱!戏志才瞪眼,我方才以调养为由拒了文若说媒。张仲景言明,至多三年,我又可去勾栏听曲,娶什么荀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