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传来李牧淡淡回应:今日忌酒,改日罢。
望着绝尘而去的车驾,郭嘉唇角微扬:李显谋果然不同流俗。世人只见司马相如儿女情长,唯他洞察其中真意。可笑凡夫以管窥天,安知大雅之音?
正自语间,那群儒生已围拢上来。却见郭嘉拳脚生风,转眼间便将众人打翻在地。
谁规定读书人定要手无缚鸡之力?他仰首痛饮,衣袂翻飞间掷地有声:须知天生郭奉孝,文武自 !
远处虎贲士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许褚略显惊讶:“郭嘉那身板瞧着弱不禁风,动起手来倒是干脆狠辣,毫不拖泥带水。”
李牧轻摇羽扇笑道:“许校尉,习武并非武夫专属。天下谋略之士,哪个不精通些拳脚剑术?否则如何践行知行合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文人士子可不容小觑啊。”
许褚挠头道:“那你为何还派虎贲卫暗中保护?”
“防着他遭人暗算罢了,猛虎难敌群狼,谨慎些总没错。”李牧望了望天色,“回司空府吧,主公该下朝了。”
司空府内。
曹操下朝归来,面沉如水。
刚踏进府门便拔剑出鞘,将案几劈成两半:“孔融竖子,吾必杀之!”
原来孔融快马加鞭赶回许都,比李牧早到两日。这厮刚至许都便四处拜访故旧,今日朝会时突然发难。虽有李牧密信预警,曹操对其举荐刘备任青州刺史一事未加阻拦。
谁知孔融得寸进尺,竟当廷指摘许都律法礼制诸多不合古制,更引经据典要求曹操效仿汉武帝下罪己诏。若非朝堂禁带兵刃,曹操险些当场斩了这狂生。
满朝公卿战战兢兢,司徒赵温更是冷汗涔涔——自己举荐的名士,竟将半数朝臣骂了个遍!
“主公,军师求见。”典韦前来禀报。
“不见!”曹操怒喝出声,待典韦退至廊下才猛然惊醒:“恶来,方才说谁来了?”
典韦立即回禀:“是军师在外候见。”
曹操眼中闪过喜色,对典韦道:“今后军师求见,不必通传,直接请入。”
典韦险些误事,但曹操并未责备,毕竟他只是恪守职责。
这份特许,独属李牧一人。
如今曹营上下,唯有李牧享有此等殊荣。
“军师,主公有请!”典韦再度禀报。
李牧折扇轻转,步入内厅,见曹操面带愠色,笑问:“明公因何动怒?”
曹操冷哼一声:“孔融这厮,我未追究他擅离职守,他反倒弹劾我屠戮徐州,还搬出汉武帝的罪己诏,质问臣子为何不能自省其过!”
“可恨!关中处决两百余人,本以为朝堂能清净些,偏又冒出这等迂腐之徒。”
“偏偏此人名满天下,杀不得,否则谁还敢来许都效力?”
曹操并非不想杀孔融。
只是孔融声望太高,许都朝廷初立,若因言获罪诛杀名士,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曹操?
这口恶气,他只能强忍。
李牧轻摇折扇:“若明公决意杀之,牧有三计。”
曹操目光骤亮:“当真可杀?”
李牧淡然道:“明公若有杀心,名士亦难逃一死。”
“速速道来!”曹操顿觉畅快。
果然,有显谋在侧,诸事皆可解忧!
李牧缓步而言:“下策,遣刺客假称替管亥复仇,私怨了结,死无对证。”
“中策,派孔融出使寿春,向袁术索要玉玺,借刀 ,再厚待其遗孀。”
“上策,散布流言,毁其清誉,令其羞愤自尽,此为诛心之策。”
寥寥数语,孔融已无生机。
曹操怔然,怒意渐消。
杀孔融本是泄愤之念,但李牧三策一出,反觉此人不足为虑。
怒气自然消散。
曹操展颜道:“刺客手段,未免小家子气。”
“上策诛心,倒是精妙。”
“不过这中策——显谋,你借孔融之死,莫非意在袁术?”
玉玺下落,早已不是秘密。
昔日孙坚私藏玉玺潜逃,虽遭刘表诛杀,但传国玉玺并未落入刘备之手。
如此看来,玉玺必定仍在孙坚后人手中。
孙策作为孙坚长子,现今正效力于袁术帐下。
虽无确凿证据,但推测玉玺下落并非难事。
明公辅佐陛下建立许都朝廷已逾三月,此前曾昭告天下,承诺归还玉玺者可封侯。
然三月过去,袁术始终未有归还之意,其私藏之心昭然若揭。
许都朝廷初立,正需树立威信,此时若能迎回玉玺,必将大大提升朝廷威望。
故此玉玺,袁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可遣孔融前往寿春索要玉玺,若能成功取回,可见其才干;若要不回,再行问罪不迟。
李牧略作停顿,继续道:若袁术拒不交出,明公可直接对其宣战!
曹操面露讶色:直接宣战?若袁术矢口否认,我军师出无名啊?
李牧轻摇羽扇笑道:此乃袁术之忧,非明公之虑。
我军只需宣布开战,在颍水建造战船,并非真要立即出兵。
曹操恍然大悟:显谋之意,莫非借此机会为日后征讨寿春做准备?
李牧踱步摇扇,从容道:自许都出兵寿春,虽有颍水之便,但战船建造耗时费力,极易被袁术察觉。届时袁术必在下游布防,阻我军南下。
今借索要玉玺之机,佯装进攻寿春,既可暗中打造战船,又能令袁术耗费兵力布防。
兵法有云: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
防备周全时,反而容易松懈;习以为常之事,常令人丧失警惕。
机密往往藏于公开表象之中,当表象达到极致,反成最佳掩护。
此即:瞒天过海之计!
曹操击掌赞道:孙子曰:兵者,诡道也,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显谋此计明为索玺,实则麻痹袁术,使其难辨我军真实意图。
两军对垒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袁术布防之初士气最盛,但日久必生懈怠。
待战船建成,我军演练精兵,袁术必误以为将遭进攻,届时其军心士气已大不如前。
“此时我故意示弱,袁术必会小觑于我,以为我怯于南下。”
“然而这正是我军出击的绝佳时机!”
曹操轻抚长须,面露得色。
向李牧详细阐述战术布局,让曹操倍感参与之乐与成就之喜。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这正是善战者最引以为豪之事。
“主公英明。”
李牧倒执折扇,拱手称赞。
曹操龙颜大悦,当即命人设宴,要与李牧 长谈。
孔融之事,不过是曹操今日一时之忧。
这三月来积压的诸多疑难,曹操都要与李牧一一商议。
李牧亦不推辞。
他同样需要整合曹操掌握的情报,进一步洞察天下大势,方能为主公出谋划策。
次日。
曹操神采奕奕地上朝。
昨日因孔融而生的郁结,在与李牧畅谈后早已烟消云散。
尽管孔融依旧我行我素,在朝堂上高谈阔论,仿佛要向满朝文武证明,唯有信他孔融,方能治理天下!
“太尉,今日甚是蹊跷,司空昨日还怒不可遏,今日却对孔融视若无睹。”司徒赵温低声向太尉杨彪耳语。
杨彪亦觉诧异:“莫非昨日下朝后,孔融与司空达成了什么约定?但这不合常理,孔融那臭脾气连我都难以忍受,司空怎会容忍?”
赵温目光炯炯:“若非与孔融私下和解,那定是司空已有对策。若我所料不差,司空的谋士李牧,可能已返回许都。”
杨彪闻言一惊:“李牧回许都了?司徒从何得知?”
对于李牧,杨彪与赵温曾多次私下探讨,结论始终如一:李牧智谋如神,不可轻易招惹!
赵温面露得色:“近日考核一位青年才俊,昨日向我提及李牧。”
杨彪好奇道:“青年才俊?能入司徒法眼者,必非等闲之辈,不知姓甚名谁?”
赵温捻须微笑:“天机不可泄露!”
杨彪笑骂:“你这老狐狸,在我面前还卖关子。既有真才实学,何不征召入仕?”
赵温轻叹:“太尉有所不知,此子虽才华横溢,却流连风月之地。我暂且留他在府中,待教导些礼仪规矩,再征辟出仕不迟。”
正说话间。
孔融锐利的目光如刀般扫向二人,显然对杨彪与赵温的窃窃私语甚是不满。
刘协端坐于龙椅,心中却如芒在背。
这已是三月之内,他第二次感到朝会如此难熬。
前一日,孔融的言行几乎让他按捺不住怒火。那位大儒甫一上殿,便将半数朝臣斥责得体无完肤,令年轻的天子瞠目结舌。
待孔融言毕,刘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曹操:司空可有建言?
曹操执笏出列:陛下明鉴,将作大匠所言字字肺腑,虽逆耳却乃忠言。臣闻其在北海筑城兴学,举荐贤能,政绩斐然。此等良才若不得重用,实为朝廷之憾。
臣请迁其为少府,位列九卿。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孔融本人亦面露讶色,不解地望向曹操。
更令人意外的是,孔融竟坦然受之:臣愿领少府之职,为陛下总揽财赋,征收山海之税,统筹宫廷用度。
这般直白索要财权之举,令太尉杨彪、司徒赵温与大司农周忠交换眼色。须知当朝财政实权早归尚书台执掌,由荀彧具体负责。
荀彧会意曹操眼神,上前奏道:若少府接管财赋,臣亦可专心其他政务。
正当众臣疑惑之际,一位少府属官突然抗声:臣有异议!
杨彪等人顿时了然——果然另有玄机。
那属官昂然道:下官虽不及孔北海名满天下,然以为官职当量才而授。自陛下定都许昌以来,财赋皆由尚书台经管。孔北海虽有清誉,却无实际政绩,骤然执掌财政,恐非妥当。
孔融冷笑一声:“那你倒说说,要当少府,需立何等功劳?”
属吏昂首道:“既然将作大匠说要执掌少府,那便该去寿春向袁术讨回传国玉玺。若能办成此事,少府上下必当心服口服!”
“否则,休想服众!”属吏梗着脖子,语带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