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转头,只见一道蓝发身影自殿内回廊疾步而来。
澜涛的青衫下摆沾着未化的雪沫,肩头落着几片冰棱,显然是刚从雪山深处赶来。
他几步越过围拢的守卫,挡在李俊儒身前,目光沉沉望向严霜:“严护法,住手。他是我请来的朋友。”
严霜的青黑色手掌僵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盯着澜涛,又斜睨李俊儒,嘴角扯出抹阴鸷的笑:“少宫主说笑了。绝命宫何时有了中原朋友?莫不是被这小子的花言巧语蒙骗了?”
“我交什么朋友,需要向你报备?” 澜涛的声音陡然沉冷,蓝发在烛火下泛着金属般的光,“绝命宫哪条规矩写着,不准与中原人往来?”
“规矩?” 严霜猛地踏前一步,腰间骨刀震出嗡鸣,“难道少宫主忘了老宫主是怎么死的?六十年前中原群豪围攻雪山,多少兄弟死在他们剑下!这血债,你忘了?”
“我没忘。” 澜涛的目光如冰,指尖指向李俊儒,“但你看他这岁数,像是六十年前参与围杀的人?冤有头债有主,难不成你要把账算到所有中原人头上?”
严霜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张了张嘴,还想争辩,却被澜涛厉声打断:“怎么,这绝命宫是你严护法的地盘?我邀请谁来,还需经你同意?”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如冰。
严霜盯着澜涛眼中不容置疑的威严,终于咬牙低下头,拳头攥得咯吱响:“属下…… 不敢。”
澜涛这才转回身,对李俊儒露出抹歉意的笑:“让李兄见笑了。这些老顽固,脑子总转不过弯。”
“无妨。” 李俊儒掸了掸衣袖上的雪沫,目光扫过殿内岩壁上嵌着的兽骨装饰,“江湖恩怨,哪有那么容易说清。”
澜涛点点头,侧身引他向内走去:“里面请。此次若非走投无路,断不敢劳烦李兄千里迢迢赶来。”
两人并肩穿过数重冰廊,脚下的青石板凿着蜿蜒的符文。两侧岩壁渗出的冰水凝结成倒挂的冰锥,长的竟有三尺余,在火炬光下折射出幽蓝的光,宛如无数柄悬在头顶的利刃。
沿途遇到的绝命宫弟子纷纷驻足,对着澜涛拱手低唤 “少宫主”,目光却好奇地打量着李俊儒这位一身雪白的中原人 —— 在这终年积雪的西域绝命宫,突然出现的中原人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越往深处走,殿宇越发开阔。
石砌的拱顶高耸入云,梁柱上盘绕着用寒冰雕刻的巨龙,龙目竟是两颗幽绿的夜明珠,在暗处幽幽发亮。
最终,两人踏入一座形如半圆的大殿。
石砌的长桌沿墙摆放,每张石椅的靠背上都雕刻着狰狞的雪狼头,狼眼竟是用黑曜石镶嵌而成,在火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
殿顶呈穹庐状,中央悬挂着一盏由无数冰棱串成的吊灯,灯光摇曳时,整个大殿的墙壁上都会晃动着细碎的光影,宛如置身于一座冰封的巨兽腹中。
这里的布置粗犷而狰狞,倒真有几分李俊儒曾在古籍中见过的中世纪西方领主城堡的模样,只是更添了几分西域蛮族的肃杀之气。。
“李兄请坐。” 澜涛指了指长桌主位旁的石椅,自己则在对面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的狼头雕刻。
李俊儒刚落座,便见澜涛深吸一口气,眼底掠过浓重的忧虑:“实不相瞒,此次请李兄来,是为了家母。”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两个月前,母亲在闭关修炼‘追星逐月’剑谱时,为了将其完善至能与‘摘星换月’媲美的境界,不慎引动内息走火入魔。虽保住了性命,却一直昏迷不醒,至今仍躺在冰床上,如同活死人。”
“走火入魔?” 李俊儒皱眉,“以令堂‘雪顶修罗’的功力,怎会……所以澜兄一个月前出现在中原也是为了此事?”
“正是。” 澜涛苦笑一声,指节捏得发白,“母亲总说,若能将追星逐月练至摘星换月的境界,便可替祖父和沈墨前辈报仇雪恨。谁知……” 他喉头滚动着,仿佛咽下了一块寒冰,“族中巫医束手无策,只说唯有崂山全真派的九转还魂丹,或能吊住她的心脉,为苏醒争取一线生机。所以我之前才去到中原打探情况。”
“九转还魂丹?” 李俊儒沉吟着,“传说此丹需千年人参、深海鲛人泪等七十二味珍奇药材,更需以纯阳内力炼制九九八十一天,百年方能成一枚。且全真派自百年前避世后,早已不问江湖事,如今是否还有传人能炼此丹,都是未知数。”
“我知道难。” 澜涛苦笑,“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 他猛地抬头,眼中燃起希冀,“中原武林人脉广阔,李兄能否……”
“并非我不愿相助。” 李俊儒打断他,语气沉重,“澜兄有所不知,莫说如今是否真有此丹,就算有,全真派也绝不会给外人。你可知这丹药炼制何等艰难?百年才得一枚,早已是镇派之宝,岂会轻易予人?”
澜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喃喃道:“那…… 那该如何是好?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火塘里黑石爆裂的声响。
良久,李俊儒忽然抬眼,眸光锐利如剑:“办法不是没有,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一途 —— 偷。”
澜涛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衣袂破风之声。
“少宫主既然邀请了朋友来绝命宫,为何不告诉我们,岂不是失了待客之道?”
一道阴冷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响起,只见三道身影并肩踏入大殿。
严霜仍是那身青黑色劲装,站在左侧,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身侧的两人形貌迥异,却皆透着迫人的气场。
立于中央者满头银发如瀑,发丝间夹杂着几缕冰蓝,半边脸颊覆着一块玄冰面具,面具上刻着细密的霜纹,露出的另一只眼瞳呈琉璃色,眼尾爬满淡青色血管,宛如冰下暗河。他身披墨色斗篷,领口处缀着一圈雪白的狐裘,腰间悬着一柄狭长剑匣,剑匣表面凝结着天然冰纹,随呼吸轻轻起伏,似有活物蛰伏其中。
右侧那人身材颀长如松,却比寻常人高出一个头,通体罩在一件暗青色鳞甲内,甲片形如霜花,每走一步,地面便留下淡蓝色的冰晶足印。他手中握着一根九节冰棱棍,棍身缠绕着数圈银链,链上串着几颗剔透的冰珠,随着步伐轻颤,发出细碎的清鸣。此人面容隐在兜帽阴影中,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唇角紧抿成一道寒刃般的直线。
三人并肩而立,目光如刀,齐齐落在李俊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