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木门被风雪撞得吱呀作响时,华婉贞正用银针为耽欲怜温补心脉。
银针刚刺入膻中穴,一道灰影已破窗而入,七枚剑穗带起的剑气将炭盆掀翻,火星溅在雪地上滋滋作响。
“朱元正!” 华婉贞手按剑柄,护在床前,身后三名凝香谷弟子同时拔剑,银铃剑穗在风雪中轻颤。
灰袍老者负手而立,袖口剑穗泛着幽蓝冷光:“华掌门,别来无恙。”
他扫过床上昏迷的耽欲怜,唇角勾起讥讽,“钱庄主的仇,该了结了。”
“钱承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与我徒儿何干?” 华婉贞的剑尖指向对方眉心,却见朱元正忽然惨笑。
罗羽成躲在药柜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柜门缝隙。
当朱元正的目光扫过他时,他突然跪倒在地,颤抖的手指指向耽欲怜:“剑尊大人,她…… 她就在那里!”
华婉贞怒目圆睁:“罗神医!你……”
“钱明川老庄主救我时,我才二十岁。” 朱元正的声音像生锈的剑鞘摩擦,“他在荒漠里捡回濒死的我,教我剑法,赐我‘七绝’之名 —— 那时,你师父的师父还在襁褓里。” 他忽然低笑,剑穗指向耽欲怜,“如今他的曾孙钱承丧命,我这把老骨头,总得替恩人讨个说法。”
“老匹夫!” 华婉贞的银剑率先出鞘,三枚银铃剑穗发出清鸣。
朱元正的剑穗骤然绷直,七道寒芒如北斗倒悬,首当其冲的剑影已抵住华婉贞咽喉:“耽姑娘引儒帅入幽州,极乐楼才会覆灭。钱老庄主若泉下有知,定要问你凝香谷为何教出惹祸的弟子。”
“老东西,冲我来!”
木门轰然炸裂,黄森严的身影撞入雪中,断指处缠着的布条已被血浸透,手中握着半柄断剑。
他肩头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死死盯着朱元正的剑穗:“你要找的人是我,是我求儒帅帮忙的!”
华婉贞眼眶发热。
她看见黄森严左手三指齐根而断,断口处结着冰晶 。
此刻他单膝跪地,却仍用断刀撑着身体,目光灼灼落在耽欲怜脸上。
“黄公子……” 她的声音发颤,却被朱元正的冷笑打断。
“你以为换个替死鬼就行?” 朱元正的第七道剑穗扫向耽欲怜咽喉,寒芒在烛火下泛着幽蓝,“钱明川老庄主救我时,曾说‘江湖恩怨,须用血偿’——”
“当!”
朱元正的第七道剑穗扫向耽欲怜,寒芒即将及体时,一道白衣如惊鸿掠入。
李俊儒的救赎剑尚未出鞘,却以掌风震碎药柜,数百味药材如暴雨般砸向老怪:“屋外雪厚三尺,适合你我论剑。”
风雪在药庐外呼啸。
朱元正盯着李俊儒肩头深可见骨的伤痕 —— 那是巨蚺留下的印,黑血已浸透半幅衣袖,却仍能将掌风凝出剑意,当真是武圣境的威严。
“儒帅有伤在身,还要护着小辈?” 老怪踏碎积雪,七枚剑穗在风中齐颤,“当年钱老庄主救我时,曾说‘江湖人要护江湖人’,可他的曾孙却用他的名号开妓院、炼邪功!”
“所以你就加入极乐楼,替钱承杀人?” 李俊儒的救赎剑终于出鞘,剑光映得雪地泛白,“六十年前钱明川在漠北救你,传你七绝剑,可不是让你用剑穗戳小姑娘的咽喉。”
剑影炸开。
朱元正的七道剑穗化作七道流光,仿如北斗星移,首攻 “天枢”,次取 “摇光”,每一道都带着数十年功力的狠辣。
李俊儒却仗着风雪之势,剑尖轻点地面,竟借积雪反冲之力,将十二道剑影融入风雪,每一道都追着老怪的剑穗破绽。
“当!当!当!”
三声清越剑鸣,天枢、天璇、天玑三道剑穗应声而断。
朱元正连退五步,靴底在雪地犁出深沟,惊觉对方虽中腐毒,剑意却愈发凝练 —— 那是将雪山精魄融入剑招,竟让七剑的星轨出现紊乱。
“老东西,你的剑穗该换了。” 李俊儒的剑尖抵住对方胸口,白衣已被血浸透,却仍笑得从容,“钱明川若知你为报恩助纣为虐,怕是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抽你耳光。”
朱元正忽然惨笑,余下四道剑穗无力垂落:“六十年前,老庄主在荒漠里教我第一式时,我便发过誓,要护钱家四代。” 他盯着李俊儒肩头的黑血,“钱承那孩子,练合欢宗功法走火入魔时,求我帮他…… 我明知是错,却念着老庄主的恩情……”
风雪突然加急。
“钱老庄主救我时,我才二十……” 他忽然低笑,笑声混着血沫,“他教我‘剑要正,心要明’,可我在江湖漂了数十年,才明白 —— 江湖哪有什么正邪,不过是胜者为王。”
李俊儒的救赎剑抵住他咽喉,却见对方眼底闪过释然:“血玫瑰的人…… 早就盯上了钱庄主。他们想借极乐楼的手,搅乱幽州……”
“他们是谁?” 李俊儒的声音骤然冷肃。
朱元正望向远处的风雪,喉间溢出轻笑:“儒帅,中原武林…… 要乱了。那伙人手里,有当年楚家灭门的……”
话未说完,剑穗突然崩断,他重重倒在雪堆中,双眼圆睁,唇角还凝着半句未出口的警示。
黄森严爬向耽欲怜,颤抖的手指抚过她苍白的脸。
华婉贞看着他断指处的冰晶,忽然别过脸去,喉间滚过一声叹息 —— 这个曾被她视作 “外男” 的少年,此刻正用完好的右手为徒儿擦去额间冷汗,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珍宝。
药庐外,雪突然下得急了。
朱元正的尸体倒在雪地里,七枚剑穗只剩四枚,却仍保持着握剑的姿势。
李俊儒凝视着他睁大的双眼,想起老怪临终前未说完的话 —— 楚家灭门、血玫瑰、钱明川的恩情,这些线索像秦岭的积雪,层层叠叠,遮住了当年的真相。
“李兄,药引……” 黄森严举起染血的背包,袋口露出半片狼心,“罗神医,快救人!”
罗羽成颤抖着接过药材,却在触碰到黄森严断指时,看见他掌心深深的血痕 —— 那是握剑太久磨出的茧,此刻混着冰雪,冻成暗红的痂。
雪粒子打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响。
华婉贞忽然发现,黄森严左腕内侧纹着半朵凝香,那是耽欲怜常戴的银饰图案。
她别过脸,望向窗外的秦岭,忽然想着,有些门规真的能抵过少年人用命换命的痴吗?
李俊儒拍了拍黄森严的肩膀,望向窗外翻涌的雪幕。
朱元正的尸体已被积雪覆盖,只余袖口的剑穗在风中轻颤,像在诉说一个被风雪掩埋的江湖恩怨。
而他手中的救赎剑,还在滴着黑血 —— 那是巨蟒之毒,也是解开楚家灭门案的钥匙。
雪夜渐深,药庐内的炭火烧得更旺。
罗羽成的药罐开始咕嘟作响,华婉贞第一次没有喝止黄森严握住徒儿的手。
窗外,朱元正的剑穗终于被积雪压断,那声轻响,像极了六十年前钱明川在雪地里教少年练剑时,雪枝折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