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时间失去了意义。
日与夜的界限，被永恒的火山烟尘彻底模糊。对沐青而言，世界只剩下两种状态：饥饿，与非饥饿。
他不再回到那个能看到熔岩奔流的“至尊火景房”。那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尖叫着“牢笼”二字，让他窒息。
他选择了一个更原始的居所。一个巨大龙兽的头骨，被他清理干净，倒扣在黑色的火山岩上。这里是他的巢穴，他的“家”。
头骨外，是层层叠叠的骸骨。有他猎杀的，也有不知多少年前就已化作白骨的。这些骨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惨白围墙。
狩猎成了纯粹的本能。
当腹中空空，那股源自阿斯塔特基因深处的饥渴感会驱动他冲出巢穴。他像一抹在灰色世界里高速移动的鬼影，追逐着任何会动的东西。
他不再使用任何技巧。
没有精妙的格斗术，没有脑内模拟的动漫必杀。只有最纯粹、最野蛮、最直接的力量宣泄。
一头试图用坚硬头槌撞击他的、形似三角龙的怪物，被他迎面一拳，整个颅骨连同里面的脑组织，都变成了向后喷射的浆液。
他甚至懒得生火。
撕开温热的兽皮，扯下还带着神经抽搐的血肉，直接塞进嘴里。牙齿碾碎肌肉纤维，骨骼被咬合肌轻易嚼断，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这能暂时抚平他灵魂深处的焦躁。
他变成了一头真正的野兽。一头以这片废墟为食，以巨兽骸骨为床的，人形野兽。
芯片偶尔会发出警告。
【警告：长期摄入未处理的变异生物血肉，可能导致基因序列的不可逆污染。】
【警告：精神状态监测显示，您的‘人性’阈值正在持续下降。建议进行社交模拟或娱乐活动。】
沐青充耳不闻。
他盘腿坐在龙兽头骨的眼窝处，面无表情地咀嚼着一块不知名生物的腿骨。骨髓的油脂香气和血的腥甜混合，是他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美味”。
人性？那种东西在绝对的绝望面前，和一块石头有什么区别？
直到那天。
一头庞然大物闯进了他的领地。那是一头变异的瓦雷利亚噬龙蛇，身躯覆盖着黑曜石般的鳞甲，头颅狰狞，六条长满倒钩的触须在空中狂舞。它显然是这片区域的旧日霸主，归来时发现自己的巢穴被一堆零散的骨头占据，于是发出了愤怒的嘶鸣。
那声音尖锐，充满了对挑战者的蔑视。
沐青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
他没有愤怒，没有紧张。他的眼神古井无波，仿佛在看一块会动的、会叫的肉。
噬龙蛇感受到了这种轻视，它被激怒了。庞大的身躯以与其体型不符的速度猛冲过来，张开的巨口中，利齿如交错的匕首。
换做以前的沐青，此刻恐怕已经热血上涌，大喊着“凯多！A号作战计划！”，或者“食我一记风暴战斧！”
但现在，他只是微微歪了歪头。
从他的喉咙里，挤出一阵低沉的、仿佛生锈齿轮摩擦的笑声。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纯粹的、高高在上的冰冷。
他看着那头冲锋的巨兽，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在神明面前挥舞拳头的凡人。
“你能杀死我吗？”
他轻声说。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下一秒，他出现在噬龙蛇的头顶，双脚如同两根铁桩，狠狠踏在巨兽的颅骨上。
“轰！”
一声巨响。大地龟裂。
噬龙蛇巨大的头颅被硬生生踩进了坚硬的火山岩里，整个身躯僵直，抽搐。
沐青甚至没有去看脚下的猎物是否已死。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插进噬龙蛇的眼眶，用力一抠。
两颗篮球大小、如同浑浊水晶的眼球被他活生生掏了出来。
他站直身体，将其中一颗抛向空中，再一口咬住。黏腻的汁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却毫不在意。
他看着脚下已经彻底没了声息的巨兽，将另一颗眼球在手心掂了掂，嘴角咧开一个残酷的弧度。
“杂碎。”
他将那颗眼球随手丢弃，像丢掉一个吃剩的果核。
转身，他返回自己的骨堆巢穴，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碍事的蚂蚁。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高空，那条被他起名为“凯多”的金龙盘旋着，紫色的龙瞳里，充满了对这个“父亲”的……恐惧。
曾经那个会笨拙地给它烤肉、会拍着它脑袋说“做我儿子吧”的有趣人类，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散发着无穷暴戾与孤寂气息的……魔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沐青的“中二语录”也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进化。
遇到一群试图围攻他的阴影山猫时，他会站在原地，张开双臂，任凭那些利爪在他的皮肤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却连一道白印都留不下。
然后，他会用一种悲悯又轻蔑的眼神看着它们。
“你们的力量，仅此而已吗？”
接着，便是单方面的屠杀。
当一头会喷吐强酸的石化蜥蜴王将他整个人吞入腹中，以为自己得手时，沐青的声音会从它的肚子里沉闷地传出。
“你以为……你杀死了我？”
下一刻，石化蜥蜴王的腹部猛然炸开，沐青浑身挂满绿色的消化液和碎肉，从中一步步走出。他看着自己沾满黏液的拳头，低语道：
“谁才是案板上的肉呢？虫子。”
他的世界，寂静、黑暗、永无止境。
直到那一天。
他像往常一样，瘫在龙兽头骨的顶上，任凭混杂着硫磺气息的微风吹过。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望着铅灰色的天空。
脑海里，那个久未出声的芯片，突然响起了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
【警报。优先级信息。】
沐青没有任何反应。他以为这又是关于“人性阈值”或者“基因污染”的无聊警告。
【检测到关键锚点‘秦媛媛’生命信号。】
沐青的瞳孔，极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信息同步……同步完成。】
芯片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能够开天辟地的巨斧，狠狠劈开了沐青那已经化为一潭死水的内心世界。
【秦媛媛，已于Ac53年，在坦格利安家族顺利诞生。】
Ac……53年？
坦格利安？
诞生？
这几个简单的词汇，像一道道惊雷，在他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那已经很久没有过剧烈起伏的心脏，猛地一停，随即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开始擂鼓。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岩石在摩擦，带着长久不说话的干涩。
【信息复述：您的妻子，秦媛媛，已于维斯特洛大陆，君临城，以坦格利安家族公主的身份，顺利诞生。生理状态：健康。】
沐青猛地从骨堆上坐了起来。
这个动作是如此剧烈，以至于他身下的巨大头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他的眼睛里，那死寂的灰色正在飞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以置信的、剧烈燃烧的火焰。
“她……她出生了？”
“她真的……出生了？”
他像个傻子一样，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是的。根据空间神设定的因果律，她已作为杰赫里斯一世与亚莉珊王后的女儿降生，是坦格利安王朝的公主。】
公主……
媛媛她，真的成了公主。
那个傻女人，那个最大的梦想就是穿上蓬蓬裙、住进城堡里的女人。
她真的实现了。
一股无法言喻的、混杂着狂喜、酸楚、委屈与无尽思念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用绝望和野性筑起的所有堤坝。
他那张沾满干涸血迹与灰尘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他想笑，嘴角刚刚咧开，眼眶却猛地一热。
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他那双见过无数血腥的眼睛里滚落。泪水冲刷开脸上的污垢，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蜿蜒的痕迹。
他不是在哭嚎。
他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个在冰天雪地里迷路了太久太久的孩子，终于看到远处地平线上，亮起了一点属于家的、温暖的灯火。
那被囚禁的野兽，在这一刻，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会为了妻女而战的男人。
他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哽咽，从喉咙最深处挤了出来，断断续续，却撕心裂肺。
“她……叫什么名字？”他带着浓重的鼻音，急切地问。
【丹妮莉丝·坦格利安。】
丹妮莉丝……
沐青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这是一个属于龙与女王的名字。
“她……健康吗？君临……那地方安全吗？坦格利安家族……他们对她好不好？”
他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涌出，充满了为人夫、为人父的焦虑。
【根据基础信息扫描，丹妮莉丝公主状态良好，备受国王与王后宠爱。您无需过度担忧。Ac53年的坦格利安王朝，正处于‘人瑞王’杰赫里斯一世统治下的黄金时代，君临城是目前已知世界最安全、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黄金时代……
备受宠爱……
沐青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他擦干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里，不再只有硫磺与死亡的味道，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来自遥远大陆的、若有若无的希望芬芳。
希望。
这个词，重新在他的字典里，拥有了重量。
他站起身，第一次认真地、仔细地环顾四周。
火山依旧在喷吐黑烟，大地依旧是可怖的暗红色。这里，依然是那座无边无际的牢笼。
但他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
这里不再是他的坟墓。
这里是他的试炼场。是他在去接回妻女之前，必须征服的第一个“副本”！
“芯片！”他的声音恢复了清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要出去！”
【物理定律限制，您无法直接离开当前环境力场。】芯片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冷酷。
“那就改变它！改变这个鬼地方的物理定律！”沐青吼道，“告诉我方法！任何方法都行！”
【分析开始……模型建立中……】
芯片沉默了大约十几秒。
【路径规划已生成。核心方案有且仅有一个：改变环境。】
【您脚下的土地，之所以成为您的牢笼，是因为其高度扭曲的‘环境力场’。您需要一个反向的、纯净的、强大的力场，去中和、净化、最终覆盖它。】
“世界树？”沐青立刻反应过来。
【正确。世界树是空间神为您留下的唯一‘破局点’。它的成长，可以逸散出纯净的生命能量，形成一个与外界环境截然相反的‘圣域’。理论上，当圣域的范围足够大，其力场强度足以完全抵消您身体内部的压力时，您便可以自由进出。】
沐青的眼睛越来越亮。猛然想起空间之神最后留下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