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京郊皇家猎场。
林予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一锅正在沸腾的八宝粥里。
放眼望去，全是人、全是马、全是五颜六色的旗子。
旌旗招展猎猎作响，像一片片彩色的云。
人声鼎沸马匹嘶鸣，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属于权贵阶层的、混合着皮革、汗水和昂贵香料的骚包味道。
穿着各色华丽骑装的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们三五成群，高谈阔论。男人们比着谁的马更骏、谁的弓更良；女人们则比着谁的衣服更贵、谁头上的珠钗更闪。
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露天的、古代版的“凡尔赛文学”交流现场。
林予这个小小的、来自异世界的图书管理员，混在这群金光闪闪的“人上人”中间，感觉自己就像一滴清水掉进了一锅滚烫的热油里。
——不，他连清水都算不上。
他顶多算那滴清水里一个不起眼的、瑟瑟发抖的单细胞生物。
他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后背的衣服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原地表演一个光速隐身，彻底从这个让他社交恐惧症发作到快要口吐白沫的鬼地方消失。
他就不该来的！
他就不该屈服于那个姓顾的恶魔的淫威之下！
什么软筋散！
他现在腿就够软的了！根本不需要药物辅助！
林予在心里疯狂地吐槽，一边吐槽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着身边的“罪魁祸首”。
顾晏今天也穿了一身骑装。
和他不同，顾晏选的是一身劲黑。
黑色的衣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在阳光下泛着一层低调冷硬的光泽。金线绣成的麒麟暗纹从领口一直蔓延到袖口，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威严和神秘。
他没有戴那些繁复的头冠，只是用一根黑色的发带将一头乌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张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
整个人像一柄出了鞘的、锋利无比的绝世宝剑。
往那一站什么都不用做，就自带着一股子“尔等凡人皆是蝼蚁”的强大气场。
林予忍不住在心里又把他和那个同样穿着骑装的萧景拉出来对比了一下。
如果说萧景是那种张扬的、恨不得把“老子有钱”四个字刻在脑门上的亮闪闪的金元宝，那顾晏就是那种藏在最深处的、幽光内敛的、价值连城的上古神兵。
两者完全没有可比性。
林予正看得有点出神，顾晏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突然侧过头对他说道：
“马还习惯吗？”
林予一个激灵，赶紧收回自己那黏在人家身上的不太纯洁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胯下的坐骑。
为了照顾他这个战五渣，顾晏特意给他挑了一匹……全场最矮、最温顺、看起来眼神都带着几分“慈祥”的白色小母马。
那马儿此刻正悠闲地甩着尾巴、打着响鼻，对周围那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若无睹。
突出一个“与世无争，岁月静好”。
林予觉得这马简直就是他本人的“马格”写照。
“还……还行。”林予干巴巴地回答。
“手抬起来。”顾晏又命令道。
林予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把自己的两只爪子伸了过去。
顾晏微微俯下身，伸出那双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的手开始给他整理骑装手腕处的皮革护腕。
他的动作极其细致认真，先是把有些歪了的护腕摆正，然后又把那几根略显繁复的绑带一根一根地解开，再重新仔仔细细地给他系好，调整到一个最舒适也最利落的松紧度。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会触碰到林予的手腕内侧，那片最敏感柔软的皮肤。
温热带着薄茧的触感像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林予的手臂一路“滋啦滋啦”地窜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半边身子都跟着麻了一下。
林予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他能闻到从顾晏身上传来的那股子混合着松香和淡淡药草味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这个动作旁若无人，姿态充满了保护和占有的意味。
惹得旁边不少偷眼看过来的、正值怀春年纪的贵女们一个个都羞红了脸，眼神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她们觉得这位传说中冷酷无情、不近女色的顾先生原来也有这么温柔体贴的一面。
可惜这份温柔不是给她们的。
而就在林予这边正上演着“霸道谋士俏书生”的暧昧戏码时，不远处另一对“老乡”则正在进行着一场画风截然不同的对话。
王大力和陈皮作为“为靖王府提供后勤保障”的优秀“皇商”代表，也混进了这场围猎。
当然，他们不需要上场打猎。
他们只需要在后方确保那些王公贵族们有吃有喝、有地方休息就行。
但我们的王大力同志显然不满足于只当一个“后勤兵”。
他看着眼前这一望无际、充满了野性气息的皇家猎场，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血脉里那沉睡了多年的“猎人之魂”正在熊熊燃烧！
“陈大哥！你看见没！”王大力指着远处那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拍着自己那结实得像块石板的胸脯唾沫横飞地吹起了牛。
“想当年，俺在俺们村那也是一把打猎的好手！”
陈皮靠在一辆装满了酒水的马车旁，手里拿着个算盘正“噼里啪啦”地计算着今天的预计收入，听到王大力的豪言壮语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你不是杀猪的吗？”
“杀猪是俺的副业！”王大力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道，“俺的祖上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猎户出身！传下来的手艺那可不是跟你吹的！”
他越说越来劲，仿佛已经把自己代入成了那个纵横山林的“绝世猎王”。
“不瞒你说陈大哥，就这片林子别说是兔子、狐狸这种小玩意儿了……”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极其神秘的语气说道，“就是那吊睛白额的大老虎还有那力大无穷的黑瞎子，要是真让俺给遇上了，俺也敢上去跟它碰一碰！”
这牛吹得简直能把天都给吹出个窟窿来。
陈皮手里的算盘终于停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用一种看“绝症患者”的、充满了同情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王大力一遍。
然后他默默地抱着自己的算盘往旁边挪了两步，又挪了两步，似乎是想用这种物理上的距离来证明——
我不认识这个傻子，他等会儿要是被兔子踹死了，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