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
林予虽然是个对政治一窍不通的咸鱼，但也从王府里下人们那日渐凝重的表情和顾晏越来越晚的晚归时间里，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太子和靖王这两个本朝最顶级的“卷王”终于撕破了脸，开始了最后的KpI冲刺。
顾晏作为靖王这边的首席金牌代练，忙得简直是脚不沾地，连轴转了好几天。
他书房里的灯几乎夜夜都亮到天明。
林予好几次半夜起来上厕所，都能看到那片孤独又倔强的灯火在漆黑的夜里亮得像个随时可能猝死的灯泡。
他虽然不懂那些你死我活的权谋斗争，但他看得到，顾晏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这几天更是白得像一张纸，眼下的青黑也一天比一天重。
有好几次，林予都看到下人把热好的饭菜送进书房，又原封不动地端出来。
这家伙……是铁打的吗？
不用吃饭睡觉，靠光合作用就能活吗？
林予窝在自己温暖舒适的被窝里，第一次因为别人的事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脑子里一会儿是顾晏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一会儿又是他那间永远亮着灯的书房。
心里像是被一团乱糟糟的棉花给堵住了，有点闷，又有点说不出的……烦躁。
烦躁中还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
【管他去死！他自己要当卷王，饿死活该！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要是真饿死了，我这大腿……不就断了吗？】
【不行！为了我未来的咸鱼生活，我必须得做点什么！】
林予给自己找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充满了资本主义自私自利精神的借口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披上衣服，鬼鬼祟祟地溜进了他那个“单身公寓”里自从入住后就再也没踏足过一步的小厨房。
他要干一件大事，一件足以载入他个人史册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要给顾晏煮一碗面，一碗充满了革命同志关怀的、温暖的、能填饱肚子的……夜宵。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对于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能把外卖凑满减玩出花儿来的现代大学生来说，独立完成“煮面”这个项目，其难度不亚于让他徒手造火箭。
小厨房里很快就上演了一出人仰马翻的灾难片。
“卧槽！这面粉怎么跟沙子似的！”
“水……水是放多少来着？多了还是少了？”
“操！火怎么这么大！要烧起来了！”
“咳咳咳……这烟也太大了吧！我靠，我不会成为第一个在古代因为呛死而上新闻的穿越者吧？”
林予被熏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手上沾满了白色的面粉，活像一只刚从面缸里打滚出来的白毛耗子。
他手忙脚乱地把水、面、盐以及他能找到的所有调料，用一种炼金术士般的豪迈姿态胡乱地倒进了一个锅里。
最后，在差点把整个厨房给点了的惊心动魄中，他终于……成功地……煮出了一碗……东西。
林予端着那碗堪称“生化武器”的玩意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这能叫面吗？
只见那汤浑浊得跟黄河水似的，上面还飘着几点可疑的、烧焦了的葱花。
而那所谓的面则是一坨一坨的，大小不一，奇形怪状，有些地方还夹着生面粉，有些地方又煮得烂成了一锅粥。
整碗东西散发着一股一言难尽的、混合着咸味、焦味和生面粉味的复杂气息。
这哪里是面疙瘩汤，这分明是一碗加了盐的……水泥。
林予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这玩意儿……能吃吗？
狗看了都得摇摇头，再反过来给他叼两根骨头吧？
他端着那碗“毒药”站在厨房门口，陷入了天人交战。
是偷偷倒掉，毁尸灭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是……硬着头皮送过去？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一阵夜风吹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想起了顾晏那张疲惫的脸。
算了，死就死吧。
好歹……是他亲手做的第一碗饭。
就算是毒药，那也是充满了爱……啊呸，充满了革命友谊的毒药！
林予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去上刑场的烈士一样，端着那碗还在冒着诡异热气的水泥疙瘩汤，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顾晏的书房走了过去。
书房里，顾晏正按着发疼的太阳穴闭目养神。
和太子党的博弈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全靠一股精神气在硬撑着。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变成一团浆糊的时候，一阵轻手轻脚的、做贼似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他有些疲惫地开口。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是林予。
他脸上还沾着几块可笑的白渍，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样子像只偷东西被当场抓包的小仓鼠。
他手里还端着一个……碗？
顾晏微微一怔。
林予看他望过来，只好硬着头皮把门完全推开走了进来。
他把那碗“杰作”放在书案上，眼神飘忽，不敢看顾晏的眼睛。
“那个……我看你好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就……就随便煮了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随便……煮了点？
这何止是随便，这简直是随心所欲，随缘枪法！
顾晏的目光落在了那碗不可名状的物体上。
饶是他见多识广、心如磐石，在看到这碗东西的时候也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他看着那碗“毒药”，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手足无措、脸上还沾着面粉、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少年。
多日来因为权谋争斗而积累的疲惫、烦躁和杀意，在这一刻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抚平了。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总是覆盖着一层冰霜的眸子里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融化开来。
然后，一个极浅的、却真实无比的笑容毫无征兆地在他的唇边绽放了。
那个笑容很淡，却带着一股能让冰雪消融的暖意，充满了宠溺。
林予当场就看呆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顾晏这么笑。
这家伙……原来会笑的吗？笑起来……还挺他妈的好看。
就在林予看得有点失神的时候，顾晏已经拿起了筷子。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就那么当着林予的面，夹起一筷子那看起来就很难以下咽的面疙瘩，面不改色地送进了嘴里，然后细嚼慢咽地吃了下去。
林予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
怎么样？
味道是不是很奇怪？
是不是咸得发苦？
要不要吐出来？
然而，顾晏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
他就那么平静地，一口接着一口，把那碗林予自己都嫌弃的、堪比酷刑的“面疙瘩汤”，一滴不剩地全都吃完了。
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