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气氛比来时还要凝重。
陈教授捧着那个青铜星盘,像是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一路上嘴里都在念念有词,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学术世界里,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两人之间那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钟离久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山峦,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邪神信徒的行动,无疑是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对方显然也掌握了某些关键线索,并且拥有着强大的情报能力和行动能力。
这是一场赛跑,输的代价,可能是整个世界的秩序。
她必须说服陆之道,想办法打开冥府档案馆的大门。
可是,用什么做筹码呢?
用“邪神信徒重现人间,威胁阴阳两界平衡”这个理由去说服他?
有用,但不够。
那个老古董,最重规矩,也最擅长推诿扯皮。
他大可以把这件事上报给更高层的管理鬼,然后一级一级走流程,等批示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必须给他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甚至必须马上办的理由。
一个,能直接戳到他痛处,让他不得不破例的理由。
钟离久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身旁的冥时晏身上。
他正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消化着王陵壁画带给他的巨大冲击。
他周身的气息依旧冰冷,但比在大殿里时平稳了许多。
钟离久知道,他只是强行把那些翻江倒海的情绪压了下去。
那幅壁画,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它几乎摧毁了他作为这个古老家族继承人的所有骄傲和信仰。
钟离久的心里,又是一阵没来由的烦躁。
她伸出手,在没人注意到的角度,悄悄地勾住了他放在身侧的小手指。
他的手指冰凉,修长,骨节分明。
在被她勾住的瞬间,微微僵硬了一下。
冥时晏,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转过头,看向她。
那双深邃的黑眸里,还残留着未散的痛苦和迷茫。
钟离久没有看他,依旧望着窗外,只是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挠了挠他的手心。
像是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大猫。
冥时晏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他反手握住了她那只作乱的小手,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她的手,很暖,很软。
那份温暖顺着两人相握的手,一点一点地传递过来,仿佛能驱散他心底那片冰冷的黑暗。
他握得很紧,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钟离久任由他握着。
她的脑海中却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一个,能让陆之道乖乖就范的,完美的筹码。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
当黑色的装甲越野车再次停在“九爷古董店”门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钟离久打发司机先送陈教授回南城大学的宿舍,并且,美其名曰“保护”,派了两个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他。
实际上,就是把他软禁了起来。
毕竟,那个星盘和玄朝王陵的秘密太过重大,在事情解决之前,绝不能泄露出去。
陈教授对此毫无异议。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星盘,只要能让他继续研究,别说软禁,就算把他关进监狱,他都愿意。
送走了陈教授,钟离久和冥时晏走进了空无一人,只有一贵的古董店。
“老板,您回来了啦!”林安兴奋的飘了过来。
“嗯。你先去忙吧。”
林安听此,识趣的去了后院整理东西了。
咪咪和墨影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蹿了出来,围着钟离久蹭来蹭去。
它们能感觉到,主人这一趟出去心情很不好。
“我没事。”钟离久,揉了揉咪咪的脑袋,然后直接走到了柜台后面,从一个最隐秘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巴掌大的木牌。
木牌不知是用什么木头做的,入手阴寒刺骨。
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令”字。
这是陆之道为了方便联系,留给她的冥府信物。
只要注入灵力,就能直接与他进行神念沟通。
钟离久将木牌往柜台上一拍,对着身旁的冥时晏说道:“过来,帮个忙。”
“嗯?”冥时晏不明所以。
“把你的鬼王气息释放出来一点,对着这个牌子。”钟离久,解释道,“不用太多,能让他感觉到就行。”
冥时晏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那块木牌上。
一缕精纯而又霸道的鬼王之力,瞬间注入了木牌。
那块黑色的木牌猛地一震,上面的“令”字亮起了一道妖异的血光。
紧接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直接在两人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钟离久!你又想干什么!还有,这……这股气息是……鬼王陛下!”
判官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判官大人,早上好啊。”钟离久,懒洋洋地对着木牌打了个招呼,“没打扰您审案子吧?”
“你……”电话那头的判官,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蒙了,“你又和……鬼王陛下在一起?”
“是啊。”钟离久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刚从一座几千年前的古墓里出来。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想请您帮忙掌掌眼。”
“古墓?什么东西?”陆之道警惕地问道。
“一些关于‘玄朝’和‘典当原典’的东西。”钟离久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两个重磅炸弹。
“……”
木牌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足足半分钟,陆之道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们在哪里?”
“我的店里。”钟离久,说道,“不过,我不建议您现在过来。因为我这位员工,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冥时晏再多释放一些那狂暴的失控边缘的气息。
冥时晏心领神会。
一股更加恐怖,更加混乱的威压,从他身上轰然爆发,通过木牌狠狠地冲击着另一头的陆之道。
“噗……”
钟离久甚至能听到陆之道在那边闷哼了一声,似乎受了点轻伤。
“钟离久!你到底想干什么!”陆之道的声音又惊又怒。
“不想干什么。”钟离久慢悠悠地说道,“我员工因为知道了一些关于他先祖的不怎么光彩的往事,现在有点情绪失控。”
“你也知道,他身上这诅咒,本来就不稳定。现在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我怕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点炸了。”
“到时候,一个完全失控的鬼王,在南城这个人间最繁华的都市里爆炸。那场面,啧啧,我都不敢想。”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陆之道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我可没有。”钟离久一脸无辜,“我这是在请求您的帮助。毕竟,维护阴阳两界的稳定,可是您分内的工作,不是吗?而且他怎么也算你们未来的大老板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我们现在需要进入冥府档案馆查找一些资料来解开他的心结,顺便也解决一下邪神信徒满世界乱窜的问题。这也算是为了世界和平做贡献了,对吧?”
“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考虑。要么,你破例,想办法给我们开个后门。要么,你就等着来人间给一个失控的鬼王,收尸。”
“当然,前提是你收得了。”
说完,钟离久根本不给陆之道反驳的机会,直接切断了与木牌的神念连接。
她将选择题明明白白地摆在了陆之道的面前。
一边是要上报阎君,想办法搞到手令。
另一边,是鬼王失控,阴阳大乱的滔天罪业。
她相信那个看似死板,实则比谁都精明的老狐狸,知道该怎么选。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头看向身旁一脸哭笑不得的冥时晏。
“我演得还行吧?”她朝他眨了眨眼,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女孩。
冥时晏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满是狡黠的眼睛,心底那片因为壁画而起的阴霾,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大半。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止还行。”他伸出手,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简直天衣无缝。”
他想,或许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幸。
至少,在他这漫长而又黑暗的生命里,遇到了一个愿意陪他一起胡闹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