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整,哈黑市火车站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宛如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出站口前,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静静地停驻着,警灯无声地闪烁,如同黑夜中守望的眼睛。
车头前,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如铁塔般巍然矗立,指间夹着的香烟升起袅袅青烟,在晨雾中缓缓散开。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穿透人群,紧盯着每一个从出站口涌出的旅客,仿佛要从茫茫人海中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蒋队,咱们在等谁?年轻的警员于晓光搓了搓被晨露打湿的制服袖口,忍不住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好奇与期待。
蒋雨择深吸一口烟,火星在晨雾中明明灭灭,映照出他沉思的面庞。犯罪心理测写师,林烨。他吐出烟圈,声音低沉如铁,带着一丝敬意,辽安省,省厅派来的王牌。
八点二十分,一个修长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他穿着深灰色的衬衫,手里拿着一杯西班牙拿铁咖啡,步履从容得与周围匆忙的旅客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时间在他身边放慢了脚步。
林警官!蒋雨择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对方,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所有的期待都倾注在这一次握手之中,可算把您盼来了。
林烨微微一笑,眼角泛起温和的细纹,如同春风拂过湖面荡起的涟漪:蒋队,老相识了,不必客气。
叮——
手机提示音划破晨雾的宁静。林烨掏出手机,锁屏上是唐婉发来的消息:【看见早餐了,很贴心】。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拇指轻抚屏幕,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师妹?蒋雨择瞥见他的表情,了然地挑眉,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嗯,她刚醒。林烨迅速收起手机,神色恢复专业,如同一位演员迅速切换角色,电话里听您语气很急,到底是什么案子?
上车说。蒋雨择拉开车门,皮革座椅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仿佛在为即将展开的沉重话题铺垫氛围,小于,开车!
引擎轰鸣中,蒋雨择从公文包抽出一摞文件。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里,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车厢内蔓延,血腥的气息仿佛穿透了车厢的金属外壳。
第一页:六月一日,黑水街。一具男性尸体俯卧在血泊中,胸口用毛笔龙飞凤舞写着清道夫三个大字。死者三十岁,曾因盗窃罪获刑两年。
第二页:六月二日,市中心医院门前。两具扭曲的尸体嵌在变形的护栏里。法医报告显示,二人系15年入室强奸案主犯,刑期五年。挡风玻璃上,清道夫三个字在阳光下泛着血光,如同死神的签名。
第三页:六月三日,国家森林公园。净水湖打捞出五具捆绑的尸体,经查均为11-14年系列纵火案罪犯,刑期六年。
......
第十八页:山水湾小区灭门案。八具尸体呈放射状排列,其中主卧男尸系十年前巨额诈骗案主谋。
第十九页:绿地世纪影院火灾。焦黑的墙壁上,三个炭化的清道夫大字狰狞可怖。经dNA比对,死者中包含2011年持枪抢劫团伙四名主犯。
七十多条人命,全是前科犯...林烨合上文件,指节泛白,仿佛要将内心的震惊与愤怒都凝聚在这一动作中,省厅什么态度?
段总亲自坐镇。蒋雨择苦笑,笑容中带着无奈与沉重,笔迹专家、心理专家轮番上阵,连嫌疑人的性别都确定不了。他摇下车窗,将烟头狠狠摁灭,火星在晨光中消逝,现在全市的刑满释放人员都涌到局里求保护,监狱里的犯人集体绝食抗议...
警车驶过晨雾弥漫的街道,林烨望向窗外。广告牌上平安哈黑的标语正在晨光中褪色,如同被鲜血浸染的旗帜,显得格外讽刺。
哈黑市公安局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压抑。主位上坐着省厅刑侦总队的段戚风,左右两边副座分别是公安局局长聂真和副局长孔海风,三人构成了一道权力与责任的三角。
林烨推开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他看来,仿佛他是解开谜题的最后一把钥匙。
段戚风率先起身,步伐稳健地来到林烨面前,脸上带着官方的微笑:林警官是吧,早在公安部就听说过你了,是你给部里递送了老八集团的资料,协助打掉了那个臭名昭着的老八犯罪集团。
林烨淡淡地说道,语气平和却坚定:段总,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老八集团的覆灭,功劳可不能算在我一个人头上,也有在座的所有干警的功劳。
段戚风拍拍林烨的肩膀,力道适中,既有鼓励也有期许:叙旧的话以后再说,情况来的路上蒋队已经和你说了吧?
说过了。林烨点点头,眼神变得凝重,一共是七十八条人命,而且都是有前科的。
段戚风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焦虑:林警官,你觉得我们应该从哪里下手呢?现在闹得整座城都人心惶惶的,不光是监狱的嫌疑犯,就连普通老百姓也惶恐不安,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林烨一脸凝重道:段总,我不敢说自己有多厉害,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你们侦破案件的。
好,这才像一个爷们说的话!段戚风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声音在会议室中回荡,不愧是部长器重的人才。
过奖了,段总。林烨谦虚地说道,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他轻咳一声,将话题引向专业方向:既然凶手是专挑有前科的人下手,任丘老师,我能不能先听听您的意见?
任丘,58岁,黑城省厅高级心理专家,曾受邀前往美国FbI、英国特勤局进行心理讲座,是业内的权威人物。
任丘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丝智慧的光芒:林烨啊,你记性不错,还能想起来我是谁呢。
看您说的,您和我师傅都是最顶尖的心理学家,我也曾受教于您,我这一身本领还是您们教的呢,林烨不敢忘。林烨谦逊地回答,眼中流露出真诚的敬意。
任丘乐呵呵地用手指了指林烨,眼中带着长辈对后辈的欣赏:起初,我的推断是,既然凶手是专门挑有犯罪前科的人下手,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当时这些人的律师,毕竟律师是知道自己接手的案子,他们那里也有卷宗。
但是查了一圈下来,有的已经改行不当律师了,有的升了官,做一些大公司的法律顾问,还有的已经自己单干了,早就从原来的律师事务所不干了,要么就是有不在场证明。
林烨边听着边往笔记本上记着东西,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对了,秦怀老师,您是笔迹专家,我需要听听您的意见。
秦怀,70岁,省厅的笔迹专家,曾经在2011年,仅凭犯罪嫌疑人在现场遗留下的一张随手画的画,就锁定了嫌疑人,被誉为笔迹神探。
秦怀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专业的谨慎:根据每一次的作案,凶手书写的清道夫,笔画不同,从最开始锋利无比,到中间的优柔寡断,很难猜测出凶手是男是女。
这也是这个案子侦破的难度所在。
林烨问了一句:所有的监控视频呢?
段戚风摇头叹息:看过了,这个人可能擅长伪装,还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就像幽灵一样难以捉摸。
监控我需要看,另外两位把你们的笔记借给我用用,林烨环视一圈,目光坚定,两天之内我会给你们一个完整的犯罪报告。
其实,林烨这样说,完全是为了让公安局向外传达一个稳定军心的信号,他也不敢保证两天之内能不能拿出一个完整的犯罪侧写报告。只不过,人家如此信任自己,一定有信任自己的道理。这份信任,他不能辜负。
会议室的顶灯在林烨头顶投下冷白的光,将他的影子钉在墙上,像一张被拉满的弓。他接过任丘递来的笔记本时,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毛边——这位老专家连笔记都带着常年伏案的痕迹,泛黄的页角还粘着几处咖啡渍。
这是前九起案件的现场照片。蒋雨择从公文包里抽出牛皮纸袋,哗啦一声倒在会议桌上。照片滑落的声音像一串冰雹砸在玻璃上,林烨俯身时,最先看到的是黑水街那具尸体胸口的清道夫三个字。
毛笔字迹力透胸膛,在白色衬衫上晕开暗红的墨痕,最后一笔的收锋带着某种刻意的颤抖,像是执笔人在书写时突然攥紧了手腕。林烨伸手将照片转了个角度,晨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照见字迹边缘细小的毛刺——不是宣纸的晕染,而是毛笔蘸墨不均时留下的枯笔。
任老师。他抬头看向心理专家,您刚才说凶手的笔触从到优柔寡断,能具体说说时间线吗?
任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六月一日的黑水街案,清道夫三个字每一笔都像刀刻出来的,横画起笔尖锐,竖钩收尾干脆,像是带着股狠劲;到了六月中旬的医院案,笔锋开始发飘,最后一横甚至有些拖沓;最近的国家森林公园案...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指着一张放大扫描件,您看这个字的捺笔,几乎要写秃了笔尖,墨色也淡,像是写到一半没了力气。
林烨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节奏与他的思绪同步。他调出手机里存着的案件时间表,七月三日的公园案是第六起,距离第一起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凶手在刻意调整书写状态?他喃喃自语,或者...他在模仿某种情绪变化?
监控的事有进展。段戚风突然开口,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叠监控截图,我们调取了所有案发现场半径五百米内的摄像头,但这家伙像是会隐身。他指着其中一张模糊的影像,这是六月二日医院案案发前一小时,医院东门的监控拍到的背影——身高约一米八五,穿黑色连帽衫,推着辆蓝色外卖车。但查遍周边所有外卖平台,当天没有接单记录,车辆登记信息也是假的。
林烨凑近看去,截图里的背影在雨中显得格外单薄,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清后颈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被什么利器划过,愈合后留下一条不规则的细线。外卖车...他皱眉,车筐里有什么?
空的。蒋雨择插话,但我们在医院护栏附近发现了外卖单的残角,上面印着老巷汤包的字样——可全市叫这个名字的汤包店有七家,没有一家承认当天派过这辆车。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在回荡。林烨的视线从监控截图移到墙上的案件分布图,十七个红点密密麻麻地钉在哈黑市的地图上,像一群等待检阅的士兵。他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除了首尾两起案件间隔较远(黑水街在城东,绿地影院在城西),中间十三起案件集中在城南的老城区,像被无形的手圈出了一个狩猎场。
任老师,他突然抬头,您之前说凶手专挑有前科的人下手,有没有统计过他们的犯罪类型?
我让聂局调了详细档案。段戚风接过话头,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沓分类表格,七十八名受害者里,暴力犯罪占六成——抢劫、强奸、故意伤害;剩下的四成是经济犯罪,比如诈骗、挪用公款。但有个共同点:所有受害者都曾在服刑期间获得过减刑或假释。
林烨的瞳孔微缩。他拿起最上面的那张表格,上面列着第一个受害者——黑水街的盗窃犯,十年前因盗窃罪判刑两年,服刑一年零八个月后因表现良好提前释放。
清道夫...他轻声重复着这个代号。
林警官?蒋雨择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您想到什么了?
林烨摇摇头,将思绪拉回案件本身:我需要查看所有受害者的服刑档案,特别是减刑和假释的审批流程。他顿了顿,还有,我想去趟第一个案发现场——黑水街。
现在?于晓光瞪大眼睛,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蒋队,天快黑了...
越早越好。林烨已经站起身,深灰色的衬衫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质感,凶手选择在清晨抛尸,说明他对时间有执念。而第一个现场,往往藏着最原始的动机。
警车再次驶出公安局大门时,暮色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市。路灯次第亮起,在雾气中晕染成一团团昏黄的光晕。
林烨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忽然开口:蒋队,你见过真正的清道夫
什么清道夫?
就是城市里清理垃圾的人。林烨的声音很轻,我小时候住在老城区,每天凌晨四点都能听见铁皮车轱辘碾过路面的声音,接着是扫帚划过地砖的沙沙响。那些清洁工会把垃圾桶倒得干干净净,连一片碎纸都不留。
蒋雨择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有些垃圾,林烨转过头,目光穿过车窗,落在远处霓虹闪烁的夜市上,不是扫帚能扫干净的。
警车拐进黑水街时,夜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这条老街的路灯年久失修,大部分都熄灭了,只剩下几盏忽明忽暗的灯泡,在风中摇晃着投下摇曳的光影。
六月一日的案发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但血迹早已被清理干净,只在地面上留下淡淡的褐色痕迹,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林烨站在警戒线外,闭上眼睛。风穿过空荡荡的街道,带来远处夜市嘈杂的人声,还有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血液干涸后留下的气息。
他仿佛能看见那个男人俯卧在血泊中的样子,胸口上的清道夫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而凶手就站在他身后,手中的毛笔饱蘸墨汁,每一笔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林警官?蒋雨择的声音将他唤醒,现场勘查报告我带来了。
林烨接过报告,翻到最后一页:死者被发现时,右手握着半块没吃完的包子。
对,是街口老张家的汤包。蒋雨择点头,法医推测死亡时间在早上六点到七点之间,正是早餐摊最热闹的时候。
林烨的指尖轻轻划过报告上的字迹:也就是说,凶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尸体搬过来的。他抬头看向四周,但这条街早上人流量很大,却没有目击者看到可疑人员?
监控显示,案发时段确实有个人推着外卖车经过,但...蒋雨择苦笑,和公园案一样,外卖单是伪造的,车辆也是套牌的。
林烨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老张家的汤包店还在营业吗?
在,就在前面五十米。蒋雨择指了指前方,不过老板说六月一日早上很忙,不记得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我去问问。林烨已经迈开了脚步,深灰色的衬衫在夜色中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有些味道,只有当事人才记得清楚。
夜市的喧嚣声越来越近,混合着油锅的滋滋响和食客的谈笑声。林烨站在汤包店门口,看着里面蒸笼里冒出的白雾,忽然想起唐婉说过的话:你闻闻,这就是人间烟火气。可在这人间烟火气的背后,却藏着一个以清道夫为名的恶魔,以及七十八条等待真相的亡魂。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汤包店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