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台的崩裂声尖锐刺耳,混杂着骨骼碎裂的闷响,一同在风雪中回荡。
碎石如暴雨般砸落,又被无形的护体罡气震开,在林风周围形成了一片狼藉的空地。
他单膝跪在废墟中央,那杆灰焰长枪深深插入地面,勉强支撑着他几近崩溃的身躯。
七窍之中,鲜血混着劫灰的黑色粉末缓缓渗出,体内每一寸经脉都像是被烈火烧过的焦炭,脆弱得一触即碎。
剧痛如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的神志,他想放声大笑,笑这天道不公,笑这仙门伪善,可喉咙一动,涌出的却只是一口带着内脏碎末的黑血,在雪白的地面上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印记。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之际,怀中传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暖流。
是白小怜。
她本已气息若游丝,体内的“医灵体”却在濒死之际自发运转,竟违背常理,将最后一缕本源生机逆向渡入林风体内。
这不是治愈,而是以命换命的馈赠。
林风涣散的瞳孔猛地一颤,死死盯住怀中面色苍白如纸的少女,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顽石在摩擦:“傻丫头……你还敢……反哺?”
“妖女逆天,当诛九族!”一声暴喝撕裂风雪。
药王谷那位仅存的长老满目狰狞,断臂处的鲜血已被他用秘法止住,此刻他单手结印,周身涌动起一股不祥的墨绿色气息,显然是准备动用某种同归于尽的谷中禁术。
然而,他的咒印尚未完成,一道赤红的流光便已瞬息而至。
叶红绫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手中方天画戟没有丝毫花哨,只是一记蛮横的横扫。
戟刃破开护体罡气,精准地斩断了他结印的另一条手臂。
“噗!”
断臂冲天而起,血洒长空。
长老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踉跄后退,叶红绫的戟锋并未停下,而是顺势上扬,冰冷的刃尖稳稳地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只需再进一寸,便能结果他的性命。
“你算哪根葱?”叶红绫的声音比风雪还冷,“刚才老子斩你同门的时候,你是没听懂人话,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比他们硬?”
那长老喉结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红绫不屑地冷哼一声,收回画戟,转身大步走到林风身边,看也不看他满身的伤污,小心翼翼地将他连同怀中的白小怜一同背起。
她挺直了腰杆,背后的战神图腾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尊顶天立地的赤凰虚影在她头顶盘旋,发出震慑九霄的清越啼鸣。
“今日谁敢动他一根汗毛,”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无论是药王谷的残余弟子,还是远处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都被这股霸道无匹的气势所震慑,“我叶红绫——便杀到你们药王谷从此改姓!”
另一侧的战场,风雪更为凛冽。
苏清雪静立于一座巨大的冰阵中央,她手中的寒霜剑发出阵阵嗡鸣,剑气与天地间的寒意交融,化作九重晶莹剔透的冰环,层层叠叠,将三名仙尊级的玄天执法使困锁其中。
冰环之上,无数玄奥的符文流转,每一次闪烁,都让冰阵的封锁之力增强一分。
“玄天执法,只判玄天门规。”苏清雪的眸光冷冽如冰,“林风并非我宗弟子,三位,越界了。”
“放肆!”为首的执法使怒喝,他周身法袍无风自动,属于仙尊的恐怖威压如山岳般朝着冰阵碾压而去,“此子勾结妖女,屠戮仙门同道,已是天下公敌!苏清雪,你执意庇护,是想让你清雪峰一脉,与他一同被钉在玄天宗的耻辱柱上吗?”
他抬起手掌,掌心之中法则之力汇聚,眼看就要强行破阵。
然而就在此刻,苍穹之上,云层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万里之外,凡尘俗世。
那块屹立了不知多少岁月、用以衡量人间功过罪孽的道碑,其上第二道巨大的裂痕,竟在此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弥合。
紧接着,无数肉眼不可见的、如同风中柳絮般的微光从凡尘的每一个角落升起,跨越山川湖海,穿透宗门大阵,朝着刑场方向汇聚而来。
这些光点,最终竟尽数融入了苏清雪的九重冰环大阵之中。
苏清雪心头猛地一震,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些光点并非灵气,也非法则,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念”。
阵法之力瞬间暴涨,那名仙尊的法则手印压下,竟被冰环轻松抵挡,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她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之色:“这……是百姓愿力?”
就在这股愿力涌入刑场的一刹那,趴在叶红绫背上、已然昏迷的林风,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肉身濒临崩溃,但神魂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明。
他感知到了,那股来自凡尘道碑的微弱共鸣。
那不是力量,而是一种跨越了时空的呐喊。
是千百年来,被宗门随意判定死罪的凡人;是被所谓“规则”碾碎了尊严的弱者;是被冠以“邪修”之名,却仅仅是为了拯救亲人而拼命的修士……
是他们的不甘,是他们的愤怒,是他们临死前对这苍天发出的最恶毒的诅咒——“不公”!
“呵……呵呵……”林风咧开嘴,破碎的牙齿间溢出鲜血,他笑了。
他猛地一咬舌尖,将自己最后一滴蕴含着天劫劫灰的本命精血,奋力喷洒在那杆插在地上的灰焰长枪之上。
劫灰血融入枪身,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滚油浇入了冰水。
林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低沉却传遍全场的嘶吼:“老子不求天,不拜仙……只问一句——”
“还有多少人,和我一样不服?!”
话音落,枪尖轻颤。
没有元力波动,没有火焰燃烧,但整杆长枪却凭空亮起了一层朦胧的白光。
那不是杀气,也不是灵光,而是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角落涌来的“执念之风”!
刑场之外,那些围观的散修,那些被宗门贬斥的外门弟子,甚至那些被强征而来、敢怒不敢言的凡人役夫,在听到林风这声质问的瞬间,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攥了一下。
他们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他救的是人啊!是那个叫小怜的姑娘!”一个年轻的散修低声吼道,眼中满是血丝。
“我们算什么?在这群仙人眼里,我们连蝼蚁都不如,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一个被废了修为、在此地做杂役的老者浑身颤抖。
“不服……我当然不服!”
一声声压抑的低吼,一道道不甘的目光,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
这些执念之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地涌向林风的长枪。
枪尖上的白光越来越盛,最终竟在枪尖之上,凝聚出了一道模糊的虚影。
那虚影变幻不定,时而是手持锄头的农夫,时而是蜷缩在墙角的乞儿,时而是为守护家人而拔剑的无名剑客……万千身影,最终融合为一,共同握住了这杆长枪!
林风猛然抬头,那双几乎被鲜血完全覆盖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那三名惊疑不定的仙尊执法使。
“你们说我是邪?!”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穿透力,“可你们脚下踩着的,是千万人的命!”
枪出!
这一枪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压,也没有任何玄奥的法则显现。
它只是那么平平无奇地刺出,速度甚至有些缓慢。
然而,就是这样一枪,却让那三名修为通天的仙尊执法使齐齐色变,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半步。
在他们的神念感知中,这一枪仿佛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它刺穿的不是空间,不是护体罡气,而是“规则”本身那层光鲜亮丽的表皮,露出了其下早已腐朽溃烂的白骨!
而就在长枪刺出的同一瞬间,天际之上,那张由玄天宗宗主大法力显化的天骄大比第三轮对战名单,骤然扭曲了一下。
属于苏清雪的名字之上,凭空缠绕上了一道细微的血色纹路,随后,她的名字渐渐模糊,最终化为了两个冰冷的金色大字——“待定”。
与此同时,无人知晓的玄天宗禁地最深处,一座被尘封了万年、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古老祭坛,其上遍布的裂纹之中,悄然亮起了一丝幽幽的、宛如鬼火般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