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仿佛沉睡亿万年的古老神只,终于被一声心跳唤醒。
葬天峰的残骸之上,每一粒尘埃都在微微震颤。悬于林风残魂头顶的葬天黑日,本已黯淡如死灰,此刻却随这心跳迸出一圈圈漆黑涟漪,涟漪扫过之处,碎石都在无声崩解。
祭坛之上,八道古朴凹槽幽幽发光,像八个等待君王归位的王座。其中七道已被填满,唯独正中央那道空空如也,透着直刺神魂的残缺感——那里,本该是“本源之我”的位置。
林风的残魂如烟雾般聚散不定,力量在回归,却始终隔着层捅不破的薄膜。他伸出虚幻的手想去触摸空缺的凹槽,指尖却一次次穿过光影,连形状都无法凝聚。
“差一步……就差一个完整的我。”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的轻颤。
耳畔又响起纠缠八世轮回的低语,是他分裂出的八道魂魄临死前的不甘合唱:“同葬……同葬……”声浪重重叠叠,裹着无尽怨与恨,却独独缺了一声号令一切的主音。
没有“本源之我”,这句誓言永远只是空洞的回响。
突然,一道凄厉悲鸣划破死寂。
花想容踉跄扑上祭坛,曾倾倒众生的容颜此刻苍白如纸,绝美的九尾已有两截彻底焦黑,冒着青烟,散发出神魂灼烧的焦臭。她气息微弱到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作飞灰。
晶莹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滴在冰冷祭坛上瞬间蒸发。“容容还记得……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哽咽着,声音里裹着心疼,更藏着决绝。
在她记忆里,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从不会这般迷茫,更不会连自己的模样都记不起来。
下一刻,她猛地张嘴,两颗尖锐獠牙透出幽暗寒光——那不是寻常妖族的獠牙,是九尾天狐一族以生命本源催动的“馋命獠牙”,能吞噬世间一切有形无形之物,代价却是自己的生机。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咬向祭坛上七个盛着骨灰的石坛!
咔嚓!
石坛应声而碎。坛中藏着的,不只是林风前七世的骨灰,更是他每一世轮回残留的最纯粹记忆烙印:第一世守护苍生力竭而亡的不屈,第三世被挚爱背叛堕入魔道的癫狂,第七世跪在九天之下嘶吼质问天道的悲凉……
每一次笑,每一次痛,每一次跪地嘶吼,那些最深刻刺骨的记忆碎片,此刻尽数化作洪流,被馋命獠牙强行吞噬,涌入花想容的脑海。
“呃啊——!”
花想容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九尾剧烈抽搐,残存的几根完好狐尾也迅速焦黑枯萎。别人的记忆,尤其是林风承载八世怨念的记忆,对她而言是最致命的剧毒。神魂在撕裂,意识在撑爆,可她依旧死死撑着,不让任何一片记忆消散。
她颤抖着,强行催动最后力量,将在脑海中疯狂冲撞的记忆碎片尽数吐出——一道璀璨光华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在半空迅速凝聚,化作一道完整光影:
那是个披着残破黑袍、手持断剑的男人。脚下是堆积如山的万族尸骸,身后是崩塌的诸天万界,他独自一人立于万尸之巅,怒指苍天,眼神中的孤傲与决绝,仿佛要将这天也一并葬下!
这,才是完整的林风前世!
光影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融入林风飘忽不定的残魂之中。
霎时间,林风的气息疯狂暴涨,虚幻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可他的眼神依旧混乱,神魂像被强行粘合的瓷器,看似完整,实则布满裂痕,随时可能再次崩散。
此时,另一道更虚幻的身影悄然浮现。是洛倾城,她的残魂比林风更稀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她本命相修的星命神格早已在上一世为林风挡下天道一击时彻底碎裂,此刻的她,只是最后一缕不肯散去的执念。
“最后……一句。”她的声音轻得像蛛丝,却清晰钻入林风脑海。
她缓缓抬手,用尽最后力量,在林风眉心轻轻一点:“葬天者,葬的不是天,是自己。”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如被风吹散的星屑,点点荧光飘散,再无痕迹。
林风猛然一震,如遭雷击,呆立原地。洛倾城最后的话语像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八世轮回都未曾看清的迷雾。
“葬的不是天,是自己……”
他低声呢喃,混乱的眼神渐渐清明。八世记忆不再是冲撞的碎片,而是如潮水般翻涌、融合。
他终于明白了,也看清了:
当年挑战天道失败,被天道神链钉入九渊深处,可真正击溃他的,并非天道的强大,而是他无法面对失败的自己。那份不甘、执念与疯狂,让他亲手斩断最完整强大的“本源之我”,视其为失败根源,封印在第八个无人知晓的石坛中。
那个石坛没有名字,因为他不敢为那段失败的过去命名。
所谓八魂同葬,葬的根本不是高高在上的天道,而是要葬掉那个他不敢面对、亲手割裂的自己!
“原来……我一直逃的,不是天……”林风缓缓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大彻大悟后的平静与疯狂,“是我自己。”
他猛地伸手,将那颗与心跳共鸣的葬天黑日狠狠抓在手中,毫不犹豫地按向心口!
“既然如此……”
他仰天嘶吼,声音震得整片废墟都在颤抖:“八魂归一,真我重铸——老子今天,就把自己……葬了!”
葬天黑日融入心口的瞬间,仿佛宇宙原初的奇点轰然炸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气息冲霄而起,超越合道,凌驾万法之上。
林风身上由光影凝聚的黑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额前正中,一道细微裂痕悄然浮现,像是一只紧闭的眼睛。
葬天者真身,终现人间。
而就在这一刻,遥远天穹之上,那贯穿九重天宇、锁死九渊万古的秩序锁链,竟齐齐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根根尽数绷直,仿佛在极度恐惧着什么。
它们的恐惧,源自这片死寂的葬天峰废墟,源自祭坛中央那个静立的黑袍身影,更源自他额前那道裂痕中,即将睁开的……某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