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红色的火焰并非凡火,带着一种灼热而神圣的质感,仿佛能燃尽世间一切有形与无形之物。
乱葬岗上空的阴云被瞬间蒸发,露出被万年命理遮蔽的、死寂的星空。
火焰在祭坛上空疯狂卷曲、拔高,最终凝聚成一座高达百丈的巨型火台。
它通体由流动的金焰构成,表面呈现出琉璃般的质感,而在那透明的焰壁之内,无数张痛苦、扭曲、充满不甘的面孔正在沉浮、挣扎,发出无声的哀嚎与咆哮。
这些,都是万年来被命殿判定为“命数已尽”,却执念不散,被强行抹去存在痕迹的残魂。
此刻,它们被林风以命册残页为引,彻底从天命的枷锁中释放,成为了这座“誓火台”的第一批燃料。
林风立于乱葬岗的最高处,衣袂在炽烈的热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眼前焚尽苍穹的景象,不过是他计划中早已预演过无数次的一环。
火台之下,葬一盘坐的身影被映照得忽明忽暗。
那张投入祭坛的命册残页,其蕴含的命理信息并未被烧毁,而是在誓火的淬炼下,化作一道道纯粹的金色数据流,疯狂涌入他的命核之中。
同时,誓火台内那些刚刚被解放的残魂,也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亿万缕黑气,随着金色数据流一同灌入。
葬一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皮肤上浮现出繁复而古老的金色纹路,时而清晰,时而黯淡。
他的意识在命理信息的冲击与残魂的怨念中撕扯,几乎要彻底崩碎。
但林风早已料到此节,一缕更加精纯的魂力悄然渡入,稳住了他即将崩溃的命核。
“命殿以命理为食,以众生为奴,你曾是其中一员,亦是受害者。”林风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葬一的意识深处,“现在,吞噬它们,理解它们,然后……成为它们无法理解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葬一的颤抖骤然停止。
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眸中,瞳孔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枚缓缓旋转的、由无数金色丝线构成的复杂命纹。
他的气息变得冰冷、浩瀚,仿佛不再是一个独立的生灵,而是一段行走的、被赋予了意志的天命规则。
“我……现在是‘第七命使·代行者’。”他低声自语,声音毫无情感波动,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与命殿使者别无二致的命理神光,对着虚空轻轻一挥。
三道肉眼不可见,却蕴含着至高命理的伪令瞬间跨越无尽空间,精准地落在了东荒边境的三座巨型命门之上。
镇守命门的命使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指令,他们神色一肃,丝毫没有怀疑这道命令的真伪,因为那上面附带的命理烙印,比殿主亲临还要纯粹。
“命殿诏:开启苍梧、赤岭、归墟三门,接引命源,净化东荒浊气。”守卫命使齐声高喝,驱动枢纽,三座连接着东荒与命殿核心区域的巨大门户缓缓洞开,露出了门后奔涌不息的命源洪流。
就在此时,另一道身影冲天而起。
苏清雪白衣胜雪,手中那柄曾斩断无数因果的誓剑,此刻正与她的本命飞剑缓缓融合。
两剑合一,剑身并未变得更加华丽,反而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每一道裂痕中都流淌着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属于众生的“誓言”之力。
这是她的道,以身承誓,以剑斩命。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对着东荒最大的那座中央命门,凌空一斩。
“轰——!”
一声仿佛能撕裂天地的巨响传来,那座屹立万年、象征着命殿绝对统治的东荒命门,竟被这一剑从中斩断,轰然碎裂!
命门破碎的瞬间,被压抑了万年的东荒气运仿佛找到了决堤的洪口。
无数凡人在命殿的压迫下,心中积郁的、不敢言说的执念,此刻化作了最原始、最狂暴的无形洪流,从破碎的命门处倒灌而入,径直涌向了乱葬岗上空的誓火台!
“我要活下去!凭什么我的孩子生来就要夭折!”
“我要报仇!我全家一百三十口人,只因挡了所谓‘天命之子’的路,就被满门抄斩!”
“我不认命!我天生灵根绝顶,却被命册判定一生无缘仙道,我不服!”
亿万生灵的咆哮与呐喊,跨越了时空,汇聚成一股刺骨的寒意与不屈的炽热,尽数融入了那座百丈火台。
誓火台猛地一震,金红色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火中挣扎的面孔不再只有痛苦,更多了一丝决然与狰狞。
遥远的角落,躺在兽皮毯子上的花想容正睡得香甜,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
在梦中,她看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身穿绣着金色火焰纹路葬天黑袍的女子。
未来的她伸出手指,点在小花想容的额头上,用一种既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说:“你吞的不是便便……那是哥哥以自身魂火为引,点燃的第一颗‘誓火种子’。”
梦境破碎,花想容猛然惊醒。
她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她小脸憋得通红,猛地张开嘴,“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团拳头大小、燃烧着的金色火焰。
那火焰刚一出现,便散发出与誓火台同源的气息。
不等它造成任何破坏,花想容体内那神秘的血碑胃突然爆发出强大的吸力,竟主动将这团金焰又给吸了回去。
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传遍全身,她砸吧砸吧嘴,懵懂地眨着大眼睛,喃喃自语:“……原来哥哥的火……能吃……”
与此同时,吸收了亿万执念的誓火台终于积蓄到了顶点。
它发出一声震动九天的轰鸣,冲天而起,悬于东荒天穹之上。
紧接着,整座火台轰然解体,化作亿万点金色的火羽,如同蒲公英的种子般,飞向九域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从繁华的三十六座主城,到偏僻的穷山恶水,凡是心中尚存不甘、敢于立誓反抗命运的生灵,无论人、妖、魔、鬼,眼中都瞬间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金色命纹。
他们的力量或许没有丝毫增长,但冥冥之中,一道枷锁已被斩断。
命殿三州,天地震颤。
作为命殿力量源泉的中央命池,池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龟裂。
无数正在闭关或执行任务的命使,身体毫无征兆地一僵,随即像是被点燃的爆竹般,接二连三地爆体而亡。
他们施加在无数生灵身上的“誓奴烙印”,在誓火的引燃下,于此刻化作了最致命的诅咒,集体反噬了它的施加者。
毁灭与新生,在同一时刻上演。
天外天,那片独立于苍玄界之外,冰冷死寂的虚空中,命殿最深处的禁地。
九根粗大如山脉、镌刻着本源规则的锁链,正死死缠绕着一颗比星辰还要巨大的眼球。
此刻,那紧闭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眼睑,正缓缓地、艰难地睁开。
没有瞳孔,没有情感,只有无尽的、绝对理性的规则在其中流转。
一道冰冷、不含任何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开始在整个苍玄天的天道法则层面回荡:
“检测到‘葬天协议’被激活……权限确认……反制措施启动……”
“启动终焉誓约:以变量‘林风’之魂为祭品,重置苍玄天命。”
声音消散,那巨眼似乎就要再度闭合。
然而,就在此时,乱葬岗之巅,站在那无尽火光与残魂呐喊中心的林风,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与那颗巨眼对视。
他感受到了那股足以抹杀一切的意志,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他抬起头,望着天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被誓火点燃的灵魂心中:
“老子烧的不是书……是你们写了一万年的规矩。”
话音落下,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亿万飞散的誓火,那无数生灵的呐喊与祈愿,不再是外界的景象与声音,而是化作了一片无边无际、汹涌澎湃的意识海洋,瞬间将他的神魂包裹、淹没。
在这片海洋中,他不再是林风,而是每一个不甘者意志的集合。
然而,在他神魂的最深处,一点属于他自己的灵光,却如风中残烛,顽强地守护着最后的清明,准备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