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是此刻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风停了,尘埃凝固在半空,就连那三百枚葬身签上流转的怨念与执着,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失声。
时间不再是流淌的长河,而是一块坚不可摧的琥珀,将林风持剑刺心的姿态,定格成一幅永恒的悲壮画卷。
他的剑,那柄陪伴他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凡铁短剑,此刻正深深地嵌在那颗搏动的心脏之中。
然而,预想中惊天动地的能量爆破并未发生,没有命核破碎的炫目光华,也没有天道根基崩溃的哀鸣。
一切,都静得可怕。
那两个字——“回家”,并非通过空气震动传入耳中,而是像一道来自太古洪荒的叹息,直接在他的识海深处响起。
那声音不带丝毫的阴谋与算计,反而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渴望,仿佛一个迷失了亿万年的游子,终于看到了归途的灯塔。
回家?
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抽。
这两个字,比任何神通、任何诅咒都更具杀伤力。
它瞬间击溃了林风心中早已垒砌好的、坚不可摧的仇恨壁垒。
他所面对的,本该是一个冰冷、无情、视万物为刍狗,为了弥补自身缺憾而设计了三百世轮回骗局的“天”,一个需要被埋葬的敌人。
可这声“回家”,又是什么?
是临死前的伪装?
是更深层次的陷阱?
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什么?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识海角落里,姬无月那虚幻的残魂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她以命噬丝构筑的感知扭曲之网,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一股远超她理解范畴的力量冲击得濒临破碎。
“林风,小心!它的本源没有消散,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反而像是在被你的剑唤醒!”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惊骇,“这东西……不是纯粹的命核!它有自己的意志,一股比我见过的任何生灵都要古老的意志!”
几乎在姬无月话音落下的同时,林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短剑没入心脏的触感,诡异至极。
那不是刺入血肉的坚韧,也不是刺穿晶石的清脆,更像是将手探入了一片粘稠、冰冷、却又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星云之中。
剑锋传来的,不是被利刃割裂的痛苦反馈,而是一种……贪婪的吮吸。
一声沉闷至极的心跳,打破了凝固的死寂。
这声音并非来自那颗悬浮的心脏,而是来自林风自己的胸膛。
不,不对,不是他的心跳,却与他的心跳完美重合,仿佛在他的心脏之内,又生出了另一颗心脏。
这一下搏动,沉重如太古神山倾颓,直接震得他气血翻涌,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咚!咚!
那颗被短剑贯穿的“天道命核”,非但没有死去,反而以一种蛮横霸道的方式,强行接管了林风的生命节律。
它的每一次搏动,都精准地与林风的心跳、呼吸、乃至灵力运转的频率同步,仿佛要将他彻底变成自己的延伸,一个崭新的人形躯壳。
“呃……”林风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试图拔出短剑,却骇然发现,自己的手像是被牢牢焊死在了剑柄上。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剑身传来,短剑与那颗心脏之间,似乎正在建立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血脉相连般的共生关系。
那心脏上的剑伤,非但没有扩大,反而像活物般蠕动起来,无数细密的黑色丝线从伤口边缘蔓延而出,它们无视了剑刃上燃烧的劫火,也无视了凡尘道种那股葬绝万物的气息,如饥渴的藤蔓般,迅速缠绕住了整个剑身。
“哥哥!”趴在地上的花想容也感觉到了这股恐怖的变化,那股力量让她觉得无比难受。
她的小脸煞白,捂着肚子,像是吞下了一块万年玄冰,连打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那能吞噬万物的胃,第一次感受到了“消化不良”的恐惧,仿佛对面那个东西,是她绝对不能触碰的根源性存在。
林风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攀上剑身的黑色丝线。
那不是单纯的能量,更像是一种……承载着信息的活物。
每一根丝线内部,都仿佛流动着一片破碎的星空,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孤寂与迷惘。
他甚至能从中“看”到无数画面闪过:崩塌的星河、死寂的宇宙、没有尽头的漂泊……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对“家”的执念。
他的伪补天阵,他的三百世执念,他以自身为诱饵的决死一击,确实成功骗过了“天道”的规则,引来了这颗核心。
但他赌错了。
他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需要“补丁”的程序,一个冷酷的机器。
可现在看来,他捅穿的,是一个被囚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囚徒的牢笼。
而他的剑,非但没能杀死囚徒,反而成了囚徒挣脱枷锁的钥匙。
冰冷、滑腻的触感,终于从剑柄的末端传来。
那漆黑如墨的丝线,带着一种源自太古的荒芜与孤寂,已经顺着剑身,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紧握剑柄的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