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阴冷,裹挟着焦糊与血腥的气味,在废墟间盘旋。
十余名东荒观弟子手持符灯,结成一个不甚完整的圆环,灯光摇曳,映得他们脸上满是惊疑与恐惧。
在他们前方,雷光交织成网,发出“滋滋”的骇人声响,将整个破败的山寨笼罩其中。
那雷网中央,周玄通负手而立,道袍在雷光映照下显得森然无比,他眼中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残忍。
“区区一个乱葬岗爬出来的余孽,再加上一只未开化的狐妖,竟也敢与我东荒观作对?”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角落,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此乃‘五雷镇邪阵’,专为妖邪准备。狐妖,你若再不现身,待我引九天神雷落下,这方圆十里都将化为焦土,你与那小子,便一同魂飞魄散吧!”
断墙之后,林风将身体压得更低,连呼吸都仿佛凝固。
他死死盯着那张由符文与雷霆构成的巨网,心脏狂跳。
这阵法的威力远超他的想象,那股煌煌天威般的压迫感,让他体内的气血都为之滞涩。
硬闯?
他毫不怀疑,只要踏入雷网范围,别说他这炼体二重,便是炼体七重的高手,恐怕也会在瞬息之间被狂暴的雷霆之力撕成碎片,化为一捧焦炭。
怎么办?死局!一个精心为他与花想容准备的死局!
就在林风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破局之法时,身旁的花想容却忽然探出小脑袋,一双清澈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致命的雷网,琼鼻还轻轻嗅了嗅,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咕哝。
她非但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歪着头,满脸好奇,嘴角甚至……流下了一丝晶亮的口水。
“亮晶晶的……好像糖丝……能吃吗?”
这句天真烂漫的疑问,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风脑中炸响!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住花想容,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吞噬?
吞噬雷电?
这怎么可能!
雷电乃天地间至刚至阳之力,毁灭万物,岂是血肉之躯可以吞食的?
可花想容的反应不似作伪,她那副馋嘴的模样,分明是将这雷网当成了某种美味佳肴。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野草般在林风心中滋生。
如果……如果她真的能吞噬这符阵的力量呢?
林风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语气对花想容说道:“你闻闻,那光里面……好像有烤肉的香味。你敢不敢过去尝尝?”
“肉香?”花想容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仿佛两颗黑曜石在闪闪发光,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口水流得更欢了,“有肉?我最敢了!我什么都敢吃!”
“好!”林风赌了!
这是唯一的生机!
他不再犹豫,猛地拔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桃木剑,噗的一声狠狠插进身旁的泥土里。
随即,他并指如刀,在自己手腕上重重一划,殷红的鲜血立刻涌出。
他看也不看伤口,沾着自己的鲜血,以指为笔,迅速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诡异而扭曲的符文。
“引煞符!”
此符并非正道玄门之法,而是他从乱葬岗那具神秘骸骨的记忆碎片中所得,能引动周遭阴煞之气,扰乱灵力运转。
这“五雷镇邪阵”乃纯阳之阵,最忌阴煞秽气侵扰阵眼。
符文画成的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自地面升腾而起。
只见那十余盏符灯猛地一暗,灯焰疯狂跳动,原本稳固如山的雷网也随之剧烈波动起来,仿佛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
“嗯?”阵法中央的周玄通眉头一皱,察觉到了异样,“阵心不稳?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就是现在!
“去!”林风低喝一声。
花想容早已按捺不住,得到许可的瞬间,娇小的身影如同一只离弦的利箭,嗖地一下就从断墙后窜了出去。
她无视了周玄通惊愕的目光,也无视了那些东荒观弟子紧张的呼喊,径直冲向那波动不休的雷网。
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她停在雷网边缘,仰起小脸,张开樱桃小嘴,对着一道粗如儿臂的雷光猛地一吸!
“嘶——”
那道足以将钢铁融化的狂暴雷光,竟真的被她如吸面条一般,直直地吸入口中!
雷光在她小小的身体里一闪而逝,仿佛泥牛入海。
花想容砸吧砸吧嘴,秀气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嫌弃:“酸溜溜的,不好吃,不过……倒是挺解饿的!”
咔嚓!
随着那道雷光被吞噬,原本天衣无缝的雷网,竟硬生生出现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缺口!
机会!
林风双腿肌肉瞬间绷紧,如同一头潜伏已久的猎豹,轰然暴起!
他体内为数不多的气血之力被压榨到了极致,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杀气灌注全身,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踩着碎石,越过断墙,径直扑向阵法中心的周玄通!
“找死!”周玄通终于从花想容吞食雷光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见到林风这区区炼体二重的蝼蚁竟敢主动向自己发起冲锋,脸上顿时浮现出被冒犯的怒容。
他冷哼一声,手腕一甩,三道闪烁着电光的黄色符箓成品字形激射而出,直取林风上中下三路要害。
雷符!东荒观的拿手绝活,一道便可重创寻常炼体四五重的修士!
然而,林风不闪不避!
他的眼中只有周玄通,那双眸子,是来自地狱的幽深与冰冷!
面对第一道袭向面门的雷符,他手中那柄砍柴刀后发先至,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狠狠劈在符箓之上!
“砰”的一声,符箓炸开,狂暴的雷光混杂着刀锋,四散飞溅。
林风闷哼一声,持刀的虎口被震裂,鲜血淋漓,但终究是挡下了。
紧接着,第二道击向胸口的雷符已至!
林风避无可避,竟是猛地一扭身,用自己的左肩硬生生扛了上去!
“滋啦!”一声皮肉烧焦的声响,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半边身子都为之麻痹。
他却咬紧牙关,借着这股冲击力,速度不减反增!
第三道雷符,直取他的丹田!
这一下若是中了,丹田被毁,必死无疑!
电光火石之间,林风眼中厉色一闪,猛地将插在地上的桃木剑掷了出去!
那桃木剑在离手的瞬间,剑身上沾染的林风鲜血骤然亮起一层微弱的血光。
剑身之内,那缕沉睡的残魂意志仿佛被这股杀意与鲜血彻底激活!
嗡的一声轻鸣,桃木剑在半空中诡异地一折,竟是精准无比地撞在了第三道雷符之上!
雷符被引爆,却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在林风身侧的地面上炸出一个焦黑的大坑!
“灵器?!”周玄通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骇之色。
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从乱葬岗爬出来的野小子,手中竟然会有一件蕴含魂力的灵器!
但,已经晚了。
趁着他这瞬息的失神,林风已经欺近身前。
他那张沾满血污与灰尘的脸上,咧开一个森然的笑容。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致命的搏杀!
他猛地提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周玄通的小腹丹田之上!
“噗!”周玄通如遭重击,护体灵力瞬间溃散,一口逆血喷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弓起。
林风得势不饶人,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夺过周玄通腰间那柄防身的短剑,反手一抹!
冰冷的剑锋,精准地划过温热的喉咙。
周玄通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林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鲜血如泉涌。
他想说什么,却只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你……你不是……凡人……”
“我不是凡人。”林风凑到他耳边,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我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师,永远也镇不住的——祸!”
话音落下,他猛地抽出短剑。
周玄通眼中的生机迅速消散,轰然倒地。
一股滚烫的热流,随着周玄通的死亡,从林风体内深处涌起,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那股磅礴的杀气与死战后求生的意志交织在一起,狠狠冲击着炼体二重圆满的瓶颈!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瓶颈应声松动,距离炼体三重,只差临门一脚!
林风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迅速在周玄通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他便搜出了一枚记录着某种身法的玉简,以及一块刻有“东荒”二字的弟子令牌。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一张折叠的半页残图从周玄通的道袍内衬中滑落。
林风捡起残图,缓缓展开。
昏暗的火光下,只见图上用朱砂潦草地描绘着一座造型古朴的祭坛,祭坛周围布满了繁复的纹路。
看到这祭坛的瞬间,林风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祭坛的样式,与他当初在乱葬岗那具神秘骸骨记忆中看到的景象,竟如出一辙!
“大坏蛋,我吃饱啦!下一个在哪儿?”花想容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小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仿佛刚才吞下的不是致命的雷霆,而是什么山珍海味。
林风默默收起残图、玉简和令牌,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他沉声道:“东荒观的背后,有鬼。这张图的秘密,我们得去东荒城查个清楚。”
他站起身,目光越过废墟的火光,投向远方那座灯火璀璨的城郭,声音中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与疯狂:“他们把你关在笼子里,派人来杀我,还想用阵法镇压那座祭坛……既然他们这么不想让我们活,那我就掀了他们的道观,烧了他们的城池。”
花想容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一把搂住他的胳膊,关心地问:“那……有肉吃吗?”
林风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满是戾气:“有,管够。”
夜风呼啸,吹过这片死亡与毁灭之地。
废墟之上,一男一女的身影,被摇曳的火光拉得很长。
林风紧了紧手中那柄还沾着周玄通鲜血的短剑,脑海中,桃木剑里那缕残魂的意念断断续续地响起:“东荒观……曾是……葬天祭坛的……守墓人……如今,却成了……遮天者。”
守墓人?遮天者?
林风仰起头,望向深邃无垠的夜空。
漫天星辰,璀璨而冰冷,仿佛亘古不变的神只,在漠然地注视着人间的一切。
“老子从乱葬岗里爬出来,不是为了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地活着……”他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一步一步,把你们这些所谓的神仙,全都——亲手埋进去。”
远处,东荒城的钟声悠悠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仿佛是为某些人敲响的丧钟。
战斗的疲惫与伤痛,在此刻如潮水般涌来。
林风盘膝坐下,紧握着短剑,开始调息。
他的意识沉浸在体内,感受着那松动的瓶颈和激荡的气血。
然而,当他习惯性地仰望星空时,却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
今夜的星辰,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
它们不再是静止的光点,每一颗星的运转轨迹,每一缕星光的洒落,都仿佛蕴含着某种玄之又玄的韵律。
这韵律,与他体内气血的奔腾,与这片大地的呼吸,甚至与风的流动,都隐隐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他眼前缓缓揭开了一角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