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雄赶紧找了块红绸子垫着,摆在展柜最中间,标签上写:“1905年购于琉璃厂,分离百年,今日团圆。”
街坊们都来看热闹,李老摸着砚台直咂嘴:“我爹说过,好砚台能养墨,这对砚台要是装上墨,准能写出黑亮的字。”王大妈回家拿来她爷爷的旧毛笔,蘸着清水在砚台上划了划,果然留着清晰的水痕。“成了!”铁雄拍手,“咱这就叫‘砚台认亲大会’,比啥都热闹。”
下午张伟把那对青花碗也摆进展柜,李老和赵婶站在旁边,一个说“当年这碗总装腌黄瓜”,一个说“我陪嫁时带了俩,后来摔了一个”,俩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当年的事儿说得活灵活现。姑娘举着相机拍个不停,说要做成短视频,让更多人看看老物件的缘分。
铁雄突然想起啥,往家跑,回来时抱着个旧相册,里面夹着张黑白照片,是他爷爷年轻时跟战友的合影,身后的槐树跟胡同口那棵一模一样。“这照片也能展览不?”他指着照片,“我爷说这是1953年拍的,旁边那人后来去了新疆,再也没见过。”
张伟接过相册,照片边角都卷了,用透明胶带粘过好几次。“咋不能?”他找了个相框把照片装起来,“老照片跟老物件一样,都是念想。”王师傅凑过来看,突然指着照片上的人笑:“这不是老周吗?我跟他下过棋,他儿子去年还来胡同找过老槐树!”
铁雄眼睛一亮:“真的?那能找着他不?”王师傅点头:“我有他儿子电话,明儿帮你问问。”铁雄乐得直蹦,差点碰翻砚台,吓得刘大爷赶紧护住:“你这小子,毛手毛脚的!”
傍晚关展柜时,夕阳透过玻璃照在拼好的砚台上,龙纹闪着光,像活过来似的。铁雄给每个物件都盖好布,嘴里念叨:“晚安啦,砚台;晚安啦,青花碗;晚安啦,三弦琴……”张伟看着他这模样直乐,递给他块刚买的绿豆糕:“吃点甜的,看你忙得满头汗。”
回家的路上,铁雄啃着绿豆糕,突然说:“张哥,你说这些老物件是不是都有魂啊?不然咋能自己找着伴儿。”张伟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魂倒没有,就是跟人一样,盼着凑个热闹,不孤单。”
胡同里的灯亮了,蝉鸣混着各家炒菜的香味飘过来,“滴答”钟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像在数着日子里的小确幸。
铁雄摸了摸兜里的铁皮盒,里面的铜片和胎发管安安静静的,他突然盼着明天能有更多老物件来“认亲”,最好能凑成一整个胡同的热闹。
次日,张伟蹲在胡同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捏着块黑黢黢的东西,指腹蹭过表面的纹路,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
“张哥,这破石头有啥看头?”铁雄蹲在旁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火烧,“李大爷说这是他在工地上捡的,上面全是土,我瞅着就是块废铁。”
张伟没说话,从兜里掏出块软布,蘸着旁边水盆里的水,一点点擦那东西。黑泥慢慢褪去,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底子,上面刻着的花纹渐渐显出来——是只展翅的凤凰,尾巴上的羽毛根根分明,虽然有些地方被磨平了,可那股子灵动劲儿还在。
“这不是石头,是砚台。”张伟的声音有点发沉,布子擦过凤凰的眼睛,那里居然嵌着点绿,像翡翠,“而且是老砚台,你看这包浆,至少几十年了。”
铁雄凑过来,糖火烧的渣子掉在砚台上:“砚台?能值多少钱?”张伟拍掉他手上的渣子,瞪了他一眼:“别总想着钱,你看这雕工,凤凰的爪子抓着块玉,这叫‘凤衔珠’,以前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
正说着,李大爷拎着个鸟笼过来了,见张伟捧着砚台,直摆手:“嗨,那破玩意儿你要是喜欢就拿去,我还以为是块没用的秤砣呢,扔在墙角半年了。”张伟指着凤凰的翅膀:“大爷,您再想想,捡这砚台的时候,旁边还有啥没?”
李大爷咂摸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对了!还有个木盒子,看着挺旧,我嫌占地方,让收废品的给收走了!”铁雄一听就急了:“您咋不早说!那盒子说不定是原配的!”张伟赶紧拉住他:“别急,问问收废品的老李,说不定还没卖。”
俩人骑着自行车,蹬得飞快,找到老李的废品站时,他正蹲在一堆旧报纸里捆纸壳。“木盒子?”老李挠挠头,“多了去了,你描述描述。”张伟比划着:“大概这么大,黑木头的,上面可能刻着花。”
老李眼睛一亮:“哦!你说那个啊!昨天刚收的,我瞅着上面的锁挺精致,没舍得拆,在那边筐里呢。”铁雄冲过去翻,果然找出个黑檀木盒子,锁扣上刻着缠枝莲,跟砚台上的凤凰正好配成一套。
“成了!”铁雄抱着盒子直蹦,盒子“咔啦”响了一声,从缝里掉出张纸片。张伟捡起来一看,是张泛黄的收据,上面写着“民国三十一年,购于荣宝斋,凤衔珠砚一方,价大洋二十”,落款是个模糊的“周”字。
“荣宝斋的东西,错不了。”张伟把砚台放进盒子,大小正好,“这‘周’字说不定是以前的主人,能找到就好了。”铁雄突然说:“王师傅认识个玩古董的,让他看看呗?”
第二天王师傅带了个戴眼镜的老头来,老头一进门就盯着盒子看,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把砚台拿出来,对着光翻来覆去瞅。“好东西啊,”老头的声音都有点抖,“这是徽派雕工,凤凰的羽毛用的是‘浅浮雕’,看着薄,其实层次多着呢。你看这嵌的绿,不是翡翠,是绿松石,年代久了才这么温润。”
张伟指着收据:“您看这能找到原主人不?”老头瞅了眼“周”字,突然笑了:“巧了,我认识个姓周的老先生,他爷爷当年就是荣宝斋的账房先生,说不定就是他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