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咬了口冬枣,真甜:“去,咋不去?说不定又能淘着个带故事的宝贝。”
至于淘不淘得到,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聚宝阁的门照常打开,会有新的物件上门,新的故事开讲。
重阳节的茶话会办得比预想中热闹。
张伟提前让铁雄在院里搭了个棚子,李老从家里搬来套旧茶具,紫砂壶是他年轻时在茶馆淘的,壶盖缺了个小口,倒茶时总“滋滋”响,他却宝贝得不行:“这叫‘漏气不漏情’,老茶客都懂。”
街坊们来得早,天刚亮就有人扛着物件往这儿凑。王大爷拎着他那台海鸥相机,镜头擦得锃亮,说要给每个老物件拍“证件照”;之前送糖纸的姑娘扶着姥姥来了,老太太怀里抱着个锦盒,里面是对银镯子,说是当年结婚时娘给的,上面刻着“平安”二字,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张伟正给大伙沏茶,门口突然一阵喧哗,只见顾大爷推着个轮椅进来,上面坐着位头发雪白的老奶奶,盖着条旧毛毯,毛毯边角绣着朵栀子花,针脚跟之前收的那双布鞋如出一辙。“这是我家老婆子,”顾大爷嗓门洪亮,“她说当年给太爷爷缝座钟套时,就用的这手艺,非得来看你们的故事角。”
老奶奶颤巍巍地摸着玻璃柜里的铜盒子,突然指着黑风岛带回来的粗瓷碗:“这碗……我见过。”大伙都愣了,老太太慢慢说:“我小时候在水师营外捡过个一样的,我爹说那是‘吃饭的家伙,得好好留着’,后来给日本兵抢去了……”说着抹起眼泪,“今儿个见着它,就像见着我爹了。”
铁雄赶紧递过块糖:“奶奶,吃块糖,甜的。”老太太接过糖,剥开糖纸,居然是大白兔的,跟饼干盒里那张糖纸一个样。她笑了:“好,好,甜的好。”
茶话会开到晌午,李老拎出个竹筐,里面是他早市淘的柿子,通红透亮。“吃柿子,事事如意!”他给每个人递了个,自己啃着说,“我给大伙讲个真事,当年我爹当老师,工资少,就用这竹筐装红薯,每天给学生烤一个,现在那些学生来看我,还念叨筐里的红薯香呢。”
张伟听着,突然觉得这竹筐比任何古董都金贵。他让铁雄把竹筐挂在故事角最显眼的地方,旁边贴上李老写的纸条:“装过红薯,也装过岁月。”
下午人渐渐散了,顾大爷推着老奶奶临走时,老太太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是块绣着栀子花的布片:“给你们……补座钟套时剩下的,说不准能用上。”张伟接过来,布片软乎乎的,还带着点老人的体温。
收拾东西时,铁雄发现王大爷的相机落在棚子角,打开胶卷盒一看,里面卷着张没拍完的胶卷,最后一张是老奶奶摸着粗瓷碗的样子,阳光落在她脸上,皱纹里都透着暖。“王大爷这技术,比影楼的强。”铁雄啧啧称奇。
李老突然一拍大腿:“坏了!我那套茶具落这儿了!”等他找着时,发现紫砂壶的缺口被人用红泥补了,还捏了朵小梅花,看着特喜庆。“准是老街坊干的,”李老捧着壶笑,“这手艺,比买个新的强。”
接下来的日子,聚宝阁更热闹了。博物馆送的“文物保护合作单位”牌子挂在门口,常有游客慕名而来,对着那些老物件拍照,听张伟讲背后的故事。有个大学生专门跑来,说要写篇关于老物件的论文,天天泡在故事角,记了满满三大本笔记。
铁雄也没闲着,他把王大爷拍的照片都洗出来,贴在留言本里,每张下面都写上物件的故事。有天他突然说:“张哥,咱开个网店呗?把故事印在明信片上卖,肯定火。”张伟笑着踹他一脚:“先把你那后背养好比啥都强,别总琢磨些没用的。”
其实张伟心里也动了念头。他让赵鹏从上海寄来些空白明信片,铁雄负责写字,李老负责盖章——他有个民国的邮戳,盖在上面特有年代感。第一张寄出去的明信片,印的是那只“卫”字粗瓷碗,收件人是黑风岛派出所的王警官,背面写着:“碗在,故事在,平安在。”
这天傍晚,张伟正锁门,突然看见胡同口蹲着个熟悉的身影,是之前送铜盒子的老马,手里拎着个麻袋,见张伟出来,赶紧站起来:“张老板,我捡着个好东西,您瞅瞅。”
麻袋打开,是个旧木盆,盆底刻着“聚宝阁”三个字,漆都掉光了。“我在拆迁的老院里捡的,”老马挠着头,“看着像你们店的名字,就给您送来了。”
张伟摸着木盆上的字,突然想起刚开店时,他爹就是用这么个木盆泡古玩,说“水能养玉,也能养日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木盆居然自己找回来了。
“老马,谢了,”张伟把木盆抱在怀里,“这是咱聚宝阁的根,得好好留着。”
铁雄凑过来看:“这盆能洗脸不?看着比我家那塑料盆带劲。”张伟笑着骂他:“就知道洗脸,这盆以后用来泡新收的老物件,让它们也沾沾聚宝阁的气。”
胡同里的路灯亮了,李老拎着鸟笼子晃过来,说刚听街坊讲,之前送粮票的那对小情侣要结婚了,想借聚宝阁的老物件当嫁妆。“我说没问题,”李老得意地说,“让那些新物件也沾沾老辈人的福气。”
张伟望着怀里的木盆,突然觉得,这聚宝阁哪是他开的,分明是这些老物件、这些街坊们一起撑起来的。从最初的一间小店,到现在的故事角,从没人问津到热热闹闹,靠的不是啥稀世珍宝,就是这份藏在物件里的念想,这份街坊间的情分。
“张哥,回家不?”铁雄拽着他的胳膊,“我妈炖了排骨,让咱过去吃。”
“走,”张伟抱着木盆站起来,“顺便把这盆给你妈看看,让她给指点指点,咋泡物件才地道。”
夜色里,俩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木盆碰在腿上,发出“咚咚”的轻响,像在跟那些老物件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