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急诊大厅像被飓风席卷过的战场。医护人员在病床间穿梭，喊叫声、哭声和医疗设备的警报声混作一团。林默涵推开旋转门，眼前的混乱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所有AI诊断终端都显示蓝屏，顾晓婷快步跟在他身旁，眼睛扫过一片狼藉的大厅，连基础的生命体征监测系统都瘫痪了。
一位满头大汗的医生认出了他们，急忙跑来。林博士！谢天谢地你们来了。三小时前系统全面崩溃，我们退回到纸质记录时代，已经有两例误诊了。
带我们去最严重的病例。林默涵简短地说，同时从背包中取出便携式服务器。
儿科重症监护室里，一个小女孩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监护仪显示她的生命体征极不稳定，但具体病因不明。
莉莉，八岁，主治医生快速汇报，高烧不退，肝功能异常，但对所有常规治疗无反应。之前的AI系统建议是罕见肝病，但我们按此治疗毫无效果。
顾晓婷已经行动起来，她轻柔地为莉莉戴上情感记录手环，将一个贴片传感器放在孩子额头。莉莉，能告诉阿姨你哪里不舒服吗？
孩子虚弱地睁开眼睛，肚子疼...像有很多针在扎...她的声音细如蚊呐。
林默涵架设好便携服务器，接入医院的原始检查数据。屏幕上，莉莉的生化指标曲线剧烈波动，但找不到明确模式。
标准数据太混乱了，林默涵皱眉，我们需要更多维度。
顾晓婷调出情感记录仪的实时数据流。屏幕上，代表莉莉情感状态的波形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双峰模式——每当她描述疼痛时，波形会出现一个主峰，随后是一个较小的次峰。
看这个，顾晓婷指着次峰，每次主疼痛描述后，都有一种隐藏的情绪反应。莉莉，除了针扎的感觉，还有什么让你难受的吗？
莉莉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梦见妈妈...哭...
顾晓婷和林默涵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理因素影响生理症状？
不，不止这么简单。林默涵突然调出一组被忽视的血液指标，看这个蛋白质标记物，它和情感波形的次峰同步波动。这不是单纯的心理影响，是某种情绪触发的生化反应！
顾晓婷迅速检索数据库，找到了！三年前日本有个类似案例，情绪应激引发的自身免疫性肝炎。常规治疗无效，需要完全不同的方案。
主治医生瞪大眼睛，但莉莉的抗体筛查是阴性的！
因为标准检测找的是已知抗体，林默涵已经在修改治疗方案，她的身体产生了新型自体抗体，我们需要立即进行血浆置换。
医疗团队迅速行动起来。当新治疗方案开始两小时后，莉莉的体温首次出现下降趋势。病房里的紧张气氛稍稍缓解。
你们是怎么想到的？主治医生不可思议地问。
顾晓婷看着熟睡的莉莉，轻声说：她不仅告诉我们哪里痛，还告诉我们为什么痛。只是以前没有人在意那些的情绪数据。
林默涵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加密信息：「医院天台，10分钟后。陈。」
他心头一紧。陈上校，军方普罗米修斯项目的联络人，从不轻易现身。
我需要离开一会儿，他对顾晓婷低声说，继续监测其他重症病例。
顾晓婷敏锐地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但只是点点头，去吧，这里有我。
医院天台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一个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背对着门口站立，军装外套在风中微微摆动。
陈上校。林默涵关上天台门。
男人转过身，刚毅的脸上没有寒暄的意思，情况比你们想的严重。新纪元只是前台傀儡，背后是国际AI联盟。他们不能容忍中国在情感计算领域领先。
林默涵握紧栏杆，今天的攻击？
只是开始。陈上校走近几步，你们那个系统，它能读取人的真实情绪？
解读，不是读取。有很大区别。
对军方来说，足够接近了。陈上校的眼睛像两把锋利的刀，想象一下在反恐审讯中的应用，或者在边境安检识别潜在威胁...
林默涵的胃部一阵紧缩，这是医疗技术，为拯救生命设计的。
所有技术都有双重用途，林博士。陈上校递给他一个加密U盘，这里有军方安全协议，今晚之前安装到你们系统。明天会有一支特种小队进驻实验室，24小时保护。
这不是商量？
是通知。陈上校转身准备离开，又停住脚步，对了，那个顾博士...她很优秀，但背景太干净了。你知道太干净在情报界意味着什么吗？
林默涵的血液瞬间冷却，你在暗示什么？
只是提醒。陈上校推开门，晚上见。
回到急诊室时，林默涵发现顾晓婷正在角落里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像只疲惫的小鸟。他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莉莉的指标稳定了，她立刻清醒过来，专业素养战胜了疲惫，我们还发现了三例类似误诊，都调整了治疗方案。
林默涵看着她眼下的青黑，突然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我们回实验室休息几小时。医院最危急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
回程的车上，顾晓婷几乎立刻睡着了，头不自觉地歪向林默涵的肩膀。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同时思绪纷飞。陈上校的警告、军方的兴趣、国际AI联盟的威胁...还有那个关于顾晓婷的险恶暗示。
实验室里，小王和其他助手已经按照林默涵先前的指示加强了安全措施。顾晓婷摇摇晃晃地走向她放在角落的行军床——自从搬来这个实验室，她几乎住在了这里。
你应该回家好好睡一觉，林默涵说，明天可能更忙。
顾晓婷摇摇头，太远了，而且...她犹豫了一下，说实话，我有点害怕单独行动。今天那个电话威胁...
林默涵心头一紧。他还没告诉她陈上校的警告。我...我其实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简要复述了天台谈话的内容，省略了关于顾晓婷背景的部分。随着他的叙述，顾晓婷的眼睛越睁越大。
军方想用我们的技术做审讯工具？她跳起来，愤怒像电流般穿过她的全身，绝对不行！这是对人类情感的亵渎！
我拒绝了，但他们坚持要派安保人员...
就像他们要那些安全协议？顾晓婷冷笑，一旦军方介入，我们就失去控制了。你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吗？他们会收集所有使用过我们系统的人的情感指纹，建立一个巨型数据库...
林默涵惊讶于她迅速看穿军方意图的能力。我们可能需要暂时妥协，至少等危机过去...
顾晓婷出奇地平静下来，我们删除所有数据，销毁原型机。
什么？林默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我们几个月的心血！它能拯救无数像莉莉那样的病人！
也能伤害无数无辜的人，如果落入错误的手中。顾晓婷直视他的眼睛，你父亲教过你医者誓言吗？首先，不造成伤害
林默涵如遭雷击。父亲确实经常念叨这句话，在他决定学医的那些年...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顾晓婷思考了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有。开源。
什么？
我们把核心算法和数据集开源，发布到全球网络。这样任何人都能使用，任何人都无法垄断，包括军方。
林默涵震惊于这个大胆的想法。开源意味着放弃专利保护，但也意味着技术无法被任何单一势力控制。
这太冒险了...我们的资金、设备...
都比不上这项技术可能带来的伤害重要。顾晓婷走近一步，默涵，我知道这很难。你投入了那么多...我们都投入了那么多。但有时候正确的事就是最难的。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带姓氏，如此自然又如此亲密。林默涵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她的实验室，没有她的生活。
我需要考虑一下，他最终说，明天我们再...
一声巨响突然从实验室外传来，接着是刺耳的警报声。林默涵条件反射地扑向顾晓婷，将她护在身下。几秒钟后，小王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有人试图闯入！安保系统阻止了他们，但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设备附着在外墙上...
林默涵和顾晓婷对视一眼，同时说道：数据窃取器！
他们冲向主服务器，果然发现有人试图远程接入。军方的安全协议自动拦截了入侵，但攻击者显然非常专业。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顾晓婷的声音有些发抖，他们不会放弃的。
林默涵突然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他抱住了顾晓婷。不是出于保护，而是出于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冲动。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在她耳边低语，也不会让我们的技术被滥用。我保证。
顾晓婷在他怀中僵了一秒，然后放松下来，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我们一起面对，她轻声说，像以前一样。
林默涵低头看她，月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他见过最美的轮廓。不知是谁先移动的，他们的距离逐渐缩短，直到呼吸交融，直到唇瓣相触。
这个吻带着辣椒粉的味道、咖啡的苦涩和长时间工作的疲惫，却也带着某种等待了太久的甜蜜。当他们分开时，实验室的警报恰好停止，仿佛世界给了他们这一刻的宁静。
我想，顾晓婷微微喘息着说，我们刚刚让事情变得复杂了。
或者简单了。林默涵轻抚她的脸颊，我不能再假装你只是我的研究伙伴。
又一声警报打断了他们，这次是小王急促的敲门声。林博士！陈上校带着部队到了，他们要立即见您！
顾晓婷抓紧林默涵的手，无论决定什么，我们一起。
林默涵点头，与她十指相扣。走向实验室门口时，他意识到自己正面临人生最重要的抉择之一——关于技术、关于伦理、关于爱情。而这一次，他不会独自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