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光清冷,为校园西北角那片待拆除的旧楼区披上了一层银辉。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寂静中只有风声穿过空洞窗框的呜咽。
张琪琳立于一片残破的水泥平台上,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在此地反复感应、追溯那日一闪而逝的、属于吴邪的空间波动。尽管痕迹已近乎湮灭,但她不肯放弃任何一丝微小的可能。
就在她凝神感知之际,一股冰冷、强大且无比熟悉的气息,如同无声的潮汐,自身后缓缓弥漫开来,笼罩了这片区域。
她没有回头,但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如同察觉到同等级掠食者存在的猛兽。
脚步声几不可闻,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平台另一端,与她遥遥相对。
张起灵。
他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装扮,微低着头,碎发遮眼,但那双淡然如水的眸子,此刻却如同穿透了夜色,精准地落在张琪琳身上。
没有杀气,没有敌意,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两人之间,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月光勾勒出他们同样挺拔孤寂的身影。空气仿佛凝固,无形的气场在沉默中碰撞、挤压,连风声都似乎变得小心翼翼。
良久,是张起灵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是谁?”
张琪琳缓缓转过身,直面着他。月光下,两张有七八分相似,却气质迥异的脸庞相对。她的眼神同样淡然,但深处却多了一丝锐利和……不易察觉的愠怒。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与“他”拥有相同本源、却在此世如此对待吴邪的人。
张起灵对于她的沉默并不意外,也没有催促。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那股冰冷的压迫感稍稍增强,再次开口,问题更加直接:
“目的?”
这一次,张琪琳有了反应。她的目光越过张起灵,仿佛穿透了层层建筑,落在了那个废弃画室的方向,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带他回家。”
这个“他”,不言而喻。
张起灵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自然明白“他”指的是吴邪。带吴邪回家?回哪个家?为什么是她来带?
“你?”他吐出一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疑问,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他似乎想从张琪琳身上,找到更多与“家”、与“他”相关的线索。
这个简短的疑问,不知触动了张琪琳哪根神经。或许是连日来目睹吴邪在此世遭受的种种不公和委屈,或许是眼前之人明明拥有与“他”相似的灵魂却如此眼盲心瞎,一股无名火骤然在她心底窜起,冰冷而炽烈。
她想起吴邪在天台上被这人冰冷呵斥“过分了”时的眼神,想起吴邪提及“小哥”时那复杂难言的神情,想起这人在吴悠那低劣伎俩下对吴邪毫无道理的维护和偏袒……
怒火,如同沉寂火山下的岩浆,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不再废话,身形猛地一动!
快!快到极致!
如同黑色的闪电划破月光,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同时,她已经欺近张起灵身前!一记毫无花哨、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直拳,直捣对方面门!
张起灵眼神一凛,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动手,而且速度如此之快!但他反应亦是顶尖,头部微侧,同时右手如同铁钳般探出,精准地扣向张琪琳的手腕!
“砰!”
拳掌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两人身体俱是一震,脚下碎裂的水泥块被踩得粉末飞溅!
一击不中,张琪琳变招极快,手肘下沉,如同战斧般劈向张起灵肋骨,同时左腿如同钢鞭扫向其下盘!攻势凌厉,全是实战杀招!
张起灵面色不变,格挡,闪避,反击!他的动作同样简洁高效,带着一种历经千锤百炼的沉稳,与张琪琳那如同狂风暴雨般的进攻悍然对撞!
“啪!”“砰!”“咚!”
寂静的旧楼区,顿时被密集而沉闷的击打声充斥!两道身影在月光下高速移动、碰撞,速度快得只剩下模糊的残影!他们所过之处,断墙崩裂,碎石激射,仿佛有两头人形凶兽在此搏杀!
没有呼喊,没有叫骂,只有最原始、最激烈的力量与技巧的碰撞!
张起灵越打越是心惊。对方的招式路数,发力技巧,甚至战斗中的某些本能反应,都与他有着惊人的相似,却又带着一丝属于女性的柔韧与诡变。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而张琪琳,心中的火气却并未因这激烈的打斗而消散,反而越烧越旺。她盯着张起灵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想起吴邪可能露出的委屈表情,出手更加狠辣,而且……目标明确!
又是一次激烈的缠斗,张起灵刚格开她一记侧踢,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张琪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档,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诡异一扭,避开他格挡的手臂,另一只手的拳头如同毒蛇出洞,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穿透了他的防御——
“嘭!”
结结实实的一拳,狠狠砸在了张起灵的颧骨上!
力道之大,让张起灵的头猛地偏向一侧,脚下踉跄半步才稳住身形。一丝鲜红的血迹,从他紧抿的嘴角缓缓渗了出来。
张琪琳收拳后撤,冷冷地看着他,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终于说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二句话,声音如同冰渣:
“你眼瞎,还欺负吴邪。”
这话没头没尾,却精准地表达了她所有的愤怒和鄙夷。
张起灵抬手,用拇指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那抹鲜红,再抬头看向张琪琳时,那双淡然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浓重的困惑和……一丝极淡的波动。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张琪琳已经不再看他。她心中的火气发泄了大半,但并未完全平息。揍这个眼瞎的家伙一顿只是开胃菜。
她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残垣断壁的阴影中,只留下张起灵独自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新鲜的淤青和前所未有的迷茫。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校园内发生了数起离奇的“意外”。
黎簇在回宿舍的路上,被结结实实揍了一顿,专门往脸上招呼,打得他鼻青脸肿,连他妈都差点认不出来,却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杨好在健身房锻炼时,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黑衣身影“切磋”了一下,同样被重点照顾了面部,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就连王胖子,晚上偷溜出去吃宵夜的时候,也莫名其妙摔进了路边的绿化带,虽然没挨揍,但摔得灰头土脸,屁股生疼,嘴里骂骂咧咧觉得邪门。
还有解雨臣刚出了学生会的大门,没走几步就被人一拳揍在脸上,任他如何反抗都没什么用,被揍了一个结结实实。
所有动手的过程都干净利落,迅雷不及掩耳,受害者除了记得对方身手好得离谱、似乎偏爱打脸之外,没有任何有用线索。
没有人将这些事与吴邪联系起来,毕竟他看起来是那么“弱小无助”。
只有张起灵,在听到这些消息,尤其是得知解雨臣、瞎子、黎簇和杨好也是脸部受伤后,摸着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颧骨,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那个黑衣女子……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为吴邪……出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情绪,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他那颗向来平静无波的心。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张琪琳,在完成这一系列“回礼”后,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画室,看着还在灯下研究资料的吴邪,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出去散了散步。
有些委屈,她看见了。
有些账,她先替他收了。
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