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大的击剑馆内,充斥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脚步在地板上快速移动的摩擦声,以及学员们戴着面罩后略显沉闷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场内一个个穿着白色击剑服、身形挺拔的身影。
吴邪穿着略显宽大的击剑服,手里握着重剑,站在一条剑道的末端。面罩遮挡了他的表情,只露出一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
这节击剑选修课是原主选的,大概是试图融入某种“精英”氛围,但显然效果不佳。如今,倒成了吴悠表演的又一个舞台。
他的对手,正是吴悠。
吴悠穿着合身的击剑服,更显得身形纤细,楚楚可怜。他握着剑,动作看起来有些生疏和紧张,透过面罩,都能感受到他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正“无意”地瞟向剑道旁边观战的人群——王胖子、解雨臣,以及靠着墙壁,双手抱胸,闭目养神的张起灵。
“预备,开始!”教练吹响了哨子。
吴邪没有主动进攻。他对这种表演性质的体育项目兴趣缺缺,只想敷衍了事。他随意地移动着步伐,格挡着吴悠那些软绵绵、毫无威胁的刺击。
吴悠的进攻看似杂乱,但吴邪敏锐地察觉到,他正在有意无意地将两人往剑道边缘,靠近张起灵他们观战的位置引导。
‘又来了。’吴邪在心中冷笑。这种小把戏,在他经历过的那些真正的生死局面前,简直幼稚得可笑。
果然,在一次看似寻常的交锋中,吴邪用剑身格开吴悠的一次直刺,按照常理,吴悠应该后撤或者变换姿势。但就在两剑相交,发出“锵”一声轻响的瞬间,吴悠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脚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夸张、完全不符合力学原理的角度,主动朝着吴邪的剑尖“撞”了过来!
同时,他口中发出一声凄厉至极、足以穿透整个击剑馆嘈杂环境的惨叫:
“啊——!”
伴随着这声惨叫,吴悠手中的剑“哐当”落地,他整个人也向后重重摔倒在地,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肩膀——那里,吴邪的剑尖甚至没有真正碰到他的防护服,但他却表现得像是被刺穿了一样,痛苦地蜷缩起来,身体微微颤抖。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在旁人看来,就是吴邪在格挡后,“凶狠”地顺势向前刺击,命中了“躲闪不及”的吴悠。
“小悠!”
“悠哥!”
王胖子和解雨臣的脸色瞬间变了,几乎同时惊呼出声,猛地从观战席上站了起来。
而就在吴悠惨叫倒地的同一瞬间!
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快得只剩下残影,如同鬼魅般从墙边闪现,几乎是瞬移般出现在了剑道之上,插在了吴邪和倒地的吴悠之间!
是张起灵!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淡然如水的眼睛里,此刻却像是凝结了千载寒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和警告,直直地射向握着剑、还保持着格挡后姿势的吴邪。
他甚至没有用什么武器,只是闪电般伸出两根奇长的手指,精准无比地在吴邪的重剑剑身上轻轻一弹!
“嗡——!”
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透过剑身传来,吴邪只觉得整条手臂瞬间酸麻,重剑几乎脱手而出!他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虎口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张起灵甚至没有多看那剑一眼,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镣铐,牢牢锁在吴邪的面罩上,仿佛要穿透那层金属网,看清后面那张“恶毒”的脸。他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离他远点。”
这句话,如同冰锥,狠狠扎进吴邪的心里。不是为了自己受到的冤枉和武力威慑,而是为了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的、全然的、毫不迟疑的不信任。
这时,王胖子和解雨臣也已经冲上了剑道。胖子一把推开还握着剑的吴邪,力道之大,让吴邪又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吴邪!我操你大爷!”胖子眼睛都红了,蹲下去查看吴悠,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他妈是不是人?!上次推下水,这次直接用剑刺?!小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他妈跟你拼命!”
解雨臣虽然没有像胖子那样破口大骂,但他看向吴邪的眼神,已经冷到了极致,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驱逐。他蹲下身,小心地扶着吴悠,低声询问:“小悠,伤到哪里了?能动吗?”
吴悠靠在解雨臣怀里,脸色苍白(也不知是真是假),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声音虚弱又带着委屈的哽咽:“肩膀……好痛……胖哥,花儿爷,不怪吴邪哥……是,是我自己没站稳,撞到他剑上的……”
他这话,更是坐实了“吴邪持剑伤人”的事实,还将自己放在了受害者和为对方开脱的善良位置上。
周围其他学员和教练也围了过来,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如同苍蝇般嗡嗡响起。
“又是这个吴邪!”
“太可怕了,击剑课都敢下黑手!”
“幸好张起灵反应快!”
“赶紧开除算了!”
吴邪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柄沉重的剑,手臂的酸麻和虎口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透过面罩,看着被众人簇拥、嘘寒问吴的吴悠,看着怒气冲冲恨不得生撕了他的王胖子,看着眼神冰冷的解雨臣,最后,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定格在那个如同冰雕般站在吴悠身前,用背影对着他的张起灵身上。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深深的失望,席卷了他。
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面罩。他的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惊慌失措或者愤怒反驳,只有一种极致的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
他看着张起灵那挺拔却疏离的背影,眼神复杂,有自嘲,有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平静,问道:
“……如果我说,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你信吗?”
这话问得轻飘飘,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某种无形的壁垒上。
张起灵的背脊似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回应吴邪的,只有一片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指责和怒骂都更伤人。它代表着彻底的、不容置疑的否定。
吴邪看着他那沉默的背影,看着他将所有的关注和信任都给予了那个倒在地上、演技精湛的吴悠,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眨了眨眼,将心底那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了下去。他想起了昨晚那个沉默却强大的身影,那个叫做张琪琳的女子。有她在暗处,至少自己的安全无虞。想到这点,一股莫名的底气混杂着被屡次污蔑的怒火,涌了上来。
既然解释无用,信任全无,那又何必再浪费口舌?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其讽刺的弧度,目光扫过张起灵,扫过王胖子和解雨臣,最终落在地上还在啜泣的吴悠身上,声音不大,却带着冰冷的锋芒,毫不留情地刺了出去:
“眼真瞎。”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了某些人的心里。
王胖子猛地抬起头,怒不可遏:“你他妈说谁瞎?!”
解雨臣的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而一直沉默背对着他的张起灵,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那双淡然的眸子,此刻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倒映着吴邪那张带着讽刺笑意的脸。他没有说话,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剑道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他看着吴邪,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长久地,与他对视。
吴邪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的讽刺笑意更深,甚至还带着点挑衅。他握着剑的手紧了紧,虎口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那一弹指的力道。
‘动手啊,’吴邪在心里冷笑着想,‘只要你敢动手,暗处的那个‘小哥’绝对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力量。’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无形的火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