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鸡窝坐落在院角背风向阳处,用木板钉得结实,顶上铺着防雨的油毡,里面垫着厚实柔软的干草,门口还按张起灵的意思,做了个精巧的活板小门。
那五六只嫩黄的小鸡仔很快就适应了这个新家,叽叽喳喳地在窝内外进进出出,绒毛日渐丰满,小腿也越发有力,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胖子得意洋洋,自封为“鸡总管”,每日负责喂食添水,清理鸡窝,干得比做饭还起劲。
张起灵虽不插手日常照料,但总会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偶尔会在胖子忙别的事时,默默撒下一把小米。
吴邪则觉得院子里多了这些小生命,平添了许多生趣,看着它们摇摇晃晃追跑打闹,心情也不自觉地明朗起来。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这日午后,秋阳正好,胖子一时疏忽,没把鸡窝的临时小围栏关严实。
一只最胆大活泼的小鸡率先钻了出来,另外几只见状,也叽叽叫着跟了出来,开始在院子里探险,啄啄青苔,扒扒土粒。
起初它们还只是在院内活动,但那只领头的“小探险家”很快就不满足于方寸之地,它歪着头,瞅了瞅竹篱笆的缝隙,竟一缩身子,钻了出去。
其余小鸡也有样学样,一个接一个地溜出了院子,朝着不远处李婶家的菜地摇摇摆摆地进军了。
李婶家屋后的那片菜地是她精心侍弄的心头肉,时值秋末,地里还长着水灵灵的小白菜、嫩生生的菠菜和几垄晚熟的萝卜,绿油油一片,长势喜人。
这群不请自来的“小强盗”一冲进菜地,简直如同饿虎扑羊(虽然体型相差甚远)。
它们欢快地叽叽叫着,嫩黄的小嘴毫不客气地啄食着鲜嫩的菜叶,纤细的小爪子还在松软的菜畦上扒拉,弄得泥土翻飞,菜苗倒伏。
等李婶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惨烈”景象:几只肥嘟嘟的小鸡正在她的宝贝菜地里大开筵席,原本整齐的菜畦被刨得乱七八糟,好几棵白菜被啄得千疮百孔,萝卜缨子也被扯得七零八落。
“哎哟!我的菜!天杀的小畜生!”李婶顿时心疼得大叫起来,抄起墙角的扫帚就冲了过去。
小鸡们受到惊吓,顿时炸了窝,叽叽乱叫着四散奔逃。李婶气得够呛,挥舞着扫帚也没真打着鸡,倒是把菜地又踩坏了一片。
她一眼认出这几只鸡崽就是吴邪家新养的那些,当下也顾不上别的,怒气冲冲地就直奔吴邪家小院而来。
“吴家兄弟!王胖子!你们出来看看!”李婶人还没进院,带着怒气的嗓门先传了进来。
吴邪正在书房写字,闻声心里一咯噔,赶紧放下笔出来。胖子也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
“李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吴邪连忙问道。
“怎么了?你们家养的鸡!跑我家菜地里去了!看看把我那菜糟蹋成什么样了!”李婶指着自家方向,气得脸都红了,“我那白菜眼看就能吃了,被啄得全是洞!菠菜也给踩烂了!你们怎么看的鸡!”
胖子一听不乐意了,护犊子的心态立刻占了上风,提着锅铲就出来了:“李婶,话不能这么说啊!鸡那么小,懂什么?不就是吃了几片菜叶子嘛,值当发这么大火?赔你就是了!”
“赔?那是几片叶子的事吗?”胖子这态度更是火上浇油,李婶声音拔得更高,“我那菜伺候了多久!天天浇水施肥,跟伺候祖宗似的!现在全毁了!这是糟蹋粮食!你们城里来的不懂,我们种点菜容易吗?”
“嘿!我怎么就不懂了?”胖子也来了脾气,叉着腰跟李婶理论,“鸡才多大点?能给你祸害多少?再说了,谁家鸡不跑出去叨点食?就你们家菜金贵?”
“你!你还有理了?”李婶气得手直抖。
吴邪赶紧打圆场:“李婶您别生气,胖子他不是那个意思。鸡跑出去是我们没看好,损失我们一定赔,您看赔多少合适...”
他话还没说完,李婶就冲他来了:“小吴!不是我说你们!在村里养鸡就得有个养鸡的样!哪能这么放任它们乱跑?祸害我家菜地是小事,要是吃了打了农药的菜毒死了,算谁的?”
胖子立刻接话:“哎哟喂,合着我们还得多谢您提醒呗?”
“王胖子!你什么态度!”
“我就这态度!怎么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引来了附近几个邻居围观。周婶、刘婶都闻声赶来,一看菜地的惨状和李婶的气愤,也纷纷帮腔,数落吴邪他们养鸡不管鸡。
吴邪被夹在中间,劝了这边劝那边,反而被双方一起怼,弄得焦头烂额,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这时,张起灵从屋后转了出来。他显然是听到了吵闹声,目光先扫过吵得正凶的胖子和李婶,又看向被围在中间一脸无奈的吴邪,最后落在那几个还在邻居院外惊慌徘徊的小鸡身上。
他一句话没说,径直走向那些小鸡。说来也怪,那些被李婶的扫帚和吵闹声吓得惊慌失措的小鸡,看到张起灵靠近,竟渐渐安静下来,甚至有一只主动凑近了他的脚边。
张起灵蹲下身,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那只小鸡的喙,然后以一种旁人几乎看不清的迅捷而轻柔的动作,将几只小鸡一一拢起,抱在怀里,转身朝自家院子走去。
整个过程安静利落,与周围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移动。
李婶见状,气似乎消了一点,但嘴上还是不停:“看看!还是小张知道把鸡抓回去!你们俩学学!”
胖子不服气地想反驳,被吴邪拉住了。
张起灵将小鸡送回鸡窝,关好门,然后才转身走回来。他走到李婶面前,表情是一贯的平淡,语气也没什么起伏:“鸡抓回了。”
李婶等着他的下文,比如道歉或者承诺赔偿。
但张起灵说完这三个字,就闭上了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平静无波,既无歉意,也无恼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种冷淡的态度反而更加激怒了李婶。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无声的挑衅!
“这就完了?”李婶的声音又尖了起来,“我的菜就白糟蹋了?小张,你别以为你不爱说话就有理了!鸡是你们养的,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得赔礼道歉!”
周婶也在旁帮腔:“是啊,小张,这可不是城里,在村里就得守村里的规矩。”
张起灵微微蹙了下眉,似乎不理解为什么已经抓回了鸡,事情还没结束。他再次开口,依旧是简单的几个字:“菜,赔你。”
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道歉的诚意,更像是在处理一桩与己无关的交易。
李婶被他这态度噎得差点背过气去,指着他的手都哆嗦了:“你...你们...简直没法沟通!”
场面一时更加僵持不下。吴邪心里叫苦不迭,知道小哥根本不是故意挑衅,他只是真的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也不擅长处理这种人情往来。
眼看李婶气得快要跳脚,周围邻居的眼神也越来越不赞同,吴邪赶紧把张起灵拉到身后,自己上前一步,对着李婶和周婶等人连连躬身,态度诚恳:
“李婶,周婶,刘婶,今天这事全是我们不对!是我们没看好鸡,糟蹋了李婶辛苦种的菜,实在对不起!损失我们一定加倍赔偿!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地里的损失估个价,我们绝无二话!另外,我明天就去镇上,买最好的菜苗菜籽给您补种上,保证不影响您吃秋菜!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他态度放得极低,话也说得周到,李婶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气哼哼地瞪着被吴邪挡在身后的张起灵。
胖子见状,也知道再吵下去没好处,不情不愿地嘟囔:“赔就赔嘛...胖爷我又不是赔不起...”
最终,在吴邪再三的道歉和保证下,李婶才勉强压下火气,在一众邻居的劝说下,先回了家,临走前还瞪了张起灵一眼。
围观人群渐渐散去,小院门口终于恢复了清净。
胖子兀自不服气,对着李婶家的方向挥了挥锅铲:“小题大做!”
吴邪疲惫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罪魁祸首——鸡窝里那几只已经恢复平静、正悠闲啄米的小鸡,又看看身旁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张起灵,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这乡村生活,看来光有宁静是不够的,还得处理好鸡毛蒜皮的人情世故啊。
而这场小鸡风波,显然还没真正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