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杭州,吴山居。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板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店内飘着淡淡的茶香和书香,一派宁静祥和。
王胖子翘着二郎腿,霸占了店里最舒服的那把太师椅,正唾沫横飞地跟解雨臣和黑瞎子比划着他在潘家园新淘到的“宝贝”——一个据说是乾隆爷用过的鼻烟壶。
解雨臣端着茶杯,面带微笑,偶尔点评两句,眼神里却带着看穿一切的了然。
黑瞎子则懒洋洋地靠在柜台边,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墨镜后的眼睛不知道是睁是闭,嘴角挂着一丝惯有的玩味弧度。
吴邪坐在柜台后,正对着电脑整理一些拓片资料,脸色比起在医院时红润了不少,但眉宇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那场秦岭深处的冒险,在他身上留下了不仅仅是掌心的疤痕。
就在这时,挂在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快递员送来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吴邪先生吗?您的快递,签收一下。”
吴邪道了声谢,接过文件袋,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寄件人信息,是一片空白。他拆开封口,里面掉出来几份折叠起来的报纸,还有一叠打印的资料。
他先拿起最上面一份报纸,是邻省某市的法制报,日期是几天前。头版头条用醒目的黑色标题写着:《雷霆出击,我市警方破获特大盗掘古墓葬、非法研究及连环杀人案》,副标题是:《犯罪团伙核心成员落网,首犯拒捕被击毙》。
吴邪的目光在标题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平静地翻开了报纸内页。里面详细报道了警方如何根据“匿名热心市民”提供的精确线索,一举端掉了盘踞在该市多年、以合法企业为掩护,实则从事盗墓、非法人体实验等多重犯罪活动的团伙。报道中提到,主要头目,代号“烛龙”的某生物科技公司实际控制人,在警方实施抓捕时持枪拒捕,并在试图引爆危险品同归于尽时,被埋伏在制高点的狙击手果断击毙。另一名核心成员,被称为“博士”的首席研究员,在混乱中中弹身亡。而该团伙的行动队长,绰号“影蛇”的面具人,在被捕后因头部遭受过重击(报道隐晦提及,疑似在之前的某次冲突中造成),出现严重记忆缺失,对以往罪行供认不讳但细节模糊,目前正等待司法审判。其余骨干成员也大多落网。
报道旁边还配了打了马赛克的嫌疑人照片和缴获的各类违禁品图片。
吴邪放下报纸,又拿起那叠打印资料,快速浏览了一下。里面是更详细的内部通报摘要,清晰地列出了“烛龙”团伙的主要罪行,包括多次有组织的盗掘国家重点保护古墓葬、进行未被批准的基因与神秘学交叉研究、以及为灭口和获取“实验材料”而犯下的数起谋杀案。证据链确凿,等待那些落网成员的,不是漫长的“踩缝纫机”生涯,就是最终的“花生米”。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将报纸和资料随手放在了柜台显眼的位置,然后继续低头整理他的拓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店里的宁静很快被打破了。
王胖子眼尖,最先注意到了那份报纸。他凑过去拿起一看,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嗓门一下子拔高了八度:“我艹!我艹!天真!你快看这个!这……这报纸上说的……是不是秦岭那帮孙子?!”
他这一嗓子,把解雨臣和黑瞎子的注意力也全都吸引了过来。
解雨臣接过报纸,快速扫了一眼标题和内容,温润如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愕,他抬头看向柜台后假装淡定的吴邪,语气带着难以置信:“吴邪哥哥……这……这是你做的?”
黑瞎子也凑过来,墨镜都快怼到报纸上了,他看得比谁都仔细,尤其是关于“烛龙”被狙击手击毙和“博士”中弹身亡的部分。
看完后,盯着吴邪,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大徒弟……可以啊你!闷声干大事啊!这‘热心市民’当得……够狠,够绝!”
吴邪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试图轻描淡写:“啊?什么啊?我就是偶然看到这个新闻,觉得大快人心,拿来给你们看看……”
“偶然?”王胖子把报纸拍得啪啪响,“你骗鬼呢!还‘匿名热心市民’?提供精确线索?连老巢都给人端了!‘烛龙’吃花生米,‘博士’陪葬,‘影蛇’变白痴……这一连串操作,你跟我说是偶然?!天真同志,你现在撒谎都不打草稿了是吧?”
解雨臣放下报纸,走到柜台前,神色严肃地看着吴邪:“吴邪哥哥,这太冒险了!你是怎么拿到那些证据的?又是怎么确保匿名安全的?万一被对方察觉到蛛丝马迹,或者警方追溯到你,后果不堪设想!你忘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后怕和责备。
黑瞎子重新靠回柜台,抱着胳膊,语气带着调侃,但眼神锐利:“就是啊,小吴邪。你这手借刀杀人玩得是漂亮,但风险也太高了点儿。那些亡命之徒,背后说不定还有更深的网络,你这一下等于捅了马蜂窝。万一有个闪失,就不是躺医院输几天血能解决的了。”
吴邪被他们连珠炮似的追问弄得有点头大,尤其是解雨臣那严肃的表情让他有点心虚。
他嘟囔道:“我……我就是气不过嘛!他们差点把我们全弄死在下边,胖子腿瘸了多久?我差点流血流死!小哥也……反正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查了他们很久,很小心才弄到那些东西,匿名渠道也绝对安全……”
“气不过?小心?”王胖子声音更大了,“你这是小心吗?你这是胆大包天!我的老天爷!你当你是在潘家园跟人斗口呢?这是玩命!玩的是你自己的命!胖爷我这次可得好好说你!你说你,平时看着挺怂一人,怎么关键时候这么虎呢?!”
黑瞎子立刻接上,跟胖子一唱一和:“胖爷说得对!吴邪,你这行为,往轻了说是鲁莽,往重了说就是对自己和团队不负责!你以为你把证据一扔就完事了?你知道后续有多少双眼睛会被吸引过来?万一有人顺藤摸瓜,查到我们下过那个墓,到时候怎么解释?嗯?说我们是去观光旅游顺便见义勇为的?”
解雨臣也加重了语气:“吴邪哥哥,胖子和瞎子虽然说得夸张,但道理没错。报复的方式有很多种,你选择了最直接,但也可能是最危险的一种。这次是运气好,对方核心被一锅端,没留下后患。但如果呢?如果有一个漏网之鱼,如果警方调查过程中出现偏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面临什么?”
吴邪被三人轮番“轰炸”,有点招架不住,脸涨得通红,争辩道:“我……我想过的!我安排得很周密!那个‘烛龙’,他临死前还想反咬我们一口,拖我们下水,被我安排的人提前……反正他没机会胡说八道!还有那个面具人,他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的烂账也够他喝一壶的!我……”
“你安排的人?!”王胖子倒吸一口凉气,胖手指着吴邪,抖啊抖,“你……你还安排了狙击手?!吴邪!你现在路子这么野了吗?!你这是要上天啊!”
黑瞎子也故作惊恐地往后跳了一步:“哎呦喂!了不得!了不得!咱们吴小佛爷现在不仅是开棺必起尸的体质,还兼职幕后黑手,远程操控生死了?下次下墓是不是得先跟你报备一下行动计划?”
解雨臣扶额,感觉有点头疼:“吴邪哥哥……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就在吴邪被数落得快要钻到柜台底下的时候,吴山居的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
张起灵回来了,他手里拎着刚买的菜,依旧是那身简单的连帽衫,表情淡漠,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他走进来,立刻感受到了店内不同寻常的气氛。目光扫过一脸“我知道错了但我不完全认”的吴邪,又看了看围着柜台、表情各异的王胖子三人,最后落在了柜台那份打开的报纸上。
他走过去,拿起报纸,安静地看完了头版新闻。整个过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看完后,他将报纸轻轻放回原处。
王胖子立刻凑上去,添油加醋地把吴邪的“壮举”和他们的担忧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小哥!你管管他!这孩子现在太无法无天了!简直是在雷区蹦迪!”
解雨臣也看向张起灵,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黑瞎子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张起灵沉默地听完,然后转向吴邪。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并没有如胖子和解雨臣期待的那样出言责备,甚至没有询问任何细节。
他只是走到柜台边,将手里的菜放下,然后看着吴邪,淡淡地说了一句:
“晚上想吃什么?”
吴邪:“……啊?”
王胖子:“???”
解雨臣:“……”
黑瞎子:“噗……”
张起灵仿佛没看到其他人石化的表情,继续对吴邪说道:“买了鱼,红烧。再炒个青菜。”
吴邪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答:“啊……好,好啊……红烧鱼好……”
张起灵点了点头,拎起菜,转身就往后院厨房走去,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
王胖子指着张起灵的背影,手指颤抖,半天才憋出一句:“他……他就这反应?!没了?!‘晚上想吃什么’?!天真差点把自己作进局子里,他就关心晚上吃什么?!”
黑瞎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拍大腿:“高!实在是高!还是哑巴境界高!你们在这瞎操心,人根本就没当回事!或者说……在他眼里,只要吴邪没事,把天捅个窟窿都没关系?”
解雨臣看着张起灵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懵圈又隐隐松了口气的吴邪,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或许,对于张起灵而言,那些阴谋算计、危险报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吴邪现在平安地坐在店里,而他能给他做一顿红烧鱼。
吴邪看着伙伴们,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耳朵,心里那点因为被数落而产生的小委屈,在张起灵那句“晚上想吃什么”中,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知道,胖子、小花、瞎子是真的担心他。而小哥……他用他的方式,表达了最坚定的支持。
“行了行了,”吴邪挥挥手,试图挽回点面子,“我知道错了,下次……下次一定跟你们商量。”
王胖子哼了一声:“还有下次?胖爷我这小心脏可经不起你这么吓唬!”
黑瞎子懒洋洋地说:“商量?可别,您这动不动就搞个大新闻的作风,我们可跟不上节奏。以后您老就安心当您的古董店小老板,这种‘替天行道’的活儿,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
解雨臣也重新端起茶杯,恢复了从容:“下不为例,吴邪。有些底线,我们不能碰。”
吴邪连连点头,心里却知道,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由不得自己了。
但至少此刻,阳光正好,茶香依旧,伙伴们在身边插科打诨,而小哥在厨房为他做红烧鱼。
这感觉,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