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
晨光穿透交错的枝叶。
洒下斑驳的光点。
露水沾湿了衣角。
带来沁人的凉意。
白羽和白玉相互搀扶。
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崎岖的林间小道上。
身后。
废弃化工厂的方向。
警笛声、隐约的喧哗声。
以及某种沉重结构最终坍塌的闷响。
渐渐归于平息。
寂静重新笼罩下来。
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和彼此有些粗重的呼吸。
他们没有回头。
也无法回头。
所有的力气。
似乎都在逃离那片地狱的过程中消耗殆尽。
此刻支撑着他们的。
仅仅是彼此紧握的手。
和求生的本能。
不知走了多久。
前方树林变得稀疏。
一条蜿蜒的乡村公路出现在眼前。
路的对面。
有一间看起来废弃已久的、用于护林员临时歇脚的小木屋。
屋角有些破损。
窗户也积满了灰尘。
但在此刻。
它代表着短暂的安全与喘息。
“去那里。”
白羽的声音干涩沙哑。
带着极度的疲惫。
白玉点了点头。
他甚至没有力气说话。
兄弟二人互相支撑着。
踉跄地穿过公路。
推开那扇虚掩的、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
陈设简单。
布满灰尘和蛛网。
一张简陋的木床。
一个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桌子。
角落里堆着些干枯的柴火。
空气里是木头腐朽和尘土的味道。
但对白羽和白玉而言。
这里仿佛是天堂。
“砰。”
白羽用后背抵住房门。
身体终于支撑不住。
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白玉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瘫软下来。
靠在他身边。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
身体各处的疼痛和心灵巨大的创伤便清晰地凸显出来。
手腕脚踝上被镣铐磨破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长时间囚禁和奔逃带来的肌肉酸痛无处不在。
而左肩那道被黑曜手下所伤的伤口。
虽然血已止住。
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然而。
比身体创伤更深的。
是心底那片巨大的、名为“星璃”的空洞。
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狡黠笑容的学姐。
那个在绝境中为他们带来希望的学姐。
那个……最终用最决绝的方式。
为他们铺平了生路的学姐。
寂静中。
白玉的肩膀开始轻微地颤抖。
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
终于无法控制地从他喉间溢出。
泪水无声地滑落。
冲开脸上的污迹。
“哥……”
他哽咽着。
将脸埋进白羽的颈窝。
“星璃学姐……她……”
后面的话。
被更汹涌的泪水淹没。
白羽冰蓝色的眼眸中也弥漫着巨大的悲伤与水光。
他紧紧搂住弟弟颤抖的身体。
下颌抵在白玉柔软的白发上。
他没有说话。
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用力地、紧紧地抱着他。
仿佛要通过这个拥抱。
将彼此从那种冰冷的、失去重要之人的绝望感中拉扯出来。
他想起星璃最后看向他们的眼神。
带着嘱托。
带着祝福。
她希望他们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白玉的哭声渐渐平息。
只剩下偶尔的抽噎。
白羽轻轻拍着他的背。
“玉儿。”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却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力量。
“我们必须活下去。”
“连同星璃学姐的那一份。”
“一起。”
白玉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他抬起头。
冰蓝色的眼眸虽然红肿。
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
“嗯。”
他用力地回应。
声音还带着鼻音。
却无比坚定。
阳光透过积尘的窗户。
照进小屋。
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
投下温暖的光斑。
光线中。
尘埃缓缓浮动。
如同破碎后。
正在艰难重组的生命。
白羽支撑着站起身。
检查了一下木屋的情况。
幸运的是。
屋角有一个老旧的、手动压水的水井。
虽然生锈。
但还能压出清冽冰凉的地下水。
他找到屋里一个破旧但还算干净的铁盆。
接了些水。
先用清水小心地清洗了自己和白玉手腕脚踝上狰狞的伤口。
冰冷的水刺激着伤口。
带来刺痛。
却也带走了污秽。
然后。
他撕下自己内衣相对干净的布料。
蘸着水。
一点点。
轻柔地擦去白玉脸上混合着泪痕、血污和灰尘的泥泞。
白玉闭着眼。
感受着哥哥轻柔的动作。
如同小时候他照顾自己时一样。
温暖。
而令人安心。
当白玉的脸庞恢复原本的清秀白皙。
白羽才就着剩下的水。
粗略清理了一下自己。
做完这一切。
疲惫感再次汹涌而来。
兄弟二人和衣躺在那张简陋的、铺着些干草的木床上。
身体依旧疼痛。
心灵依旧沉重。
但此刻。
在这间破败却暂时安全的小屋里。
在彼此紧密相靠的体温中。
一种久违的、名为“安宁”的感觉。
悄悄萌芽。
白羽侧过身。
将白玉圈进怀里。
下巴轻轻蹭着弟弟柔软的发顶。
“睡一会儿吧,玉儿。”
他低声说。
“我守着你。”
白玉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轻轻“嗯”了一声。
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
极度的疲惫如同厚重的毯子包裹上来。
他很快就在白羽令人安心的气息中沉沉睡去。
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白羽却没有立刻入睡。
他听着弟弟平稳的呼吸声。
听着窗外风吹过树林的声音。
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象征着危机解除的鸟鸣。
冰蓝色的眼眸望着从窗户透进来的、越来越明亮的晨光。
黑曜的阴影似乎正在散去。
前路依旧未知。
伤痕需要时间愈合。
失去的需要用一生去铭记。
但。
他低头。
看着怀中白玉恬静的睡颜。
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暖的重量。
他们还活着。
他们还在一起。
这就够了。
这就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他轻轻吻了吻白玉的额头。
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晨光正好。
温柔地笼罩着这对伤痕累累。
却紧紧相依的北极狐兄弟。
仿佛在预示着。
黑夜已然过去。
新生。
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