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
一种介于夜与昼之间的、灰蓝色的微光。
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
悄无声息地渗进客厅。
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模糊的光痕。
白羽依旧坐在沙发上。
脊背挺得笔直。
像一尊凝固在黎明前的雕像。
他的眼底布满了细密的血丝。
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一夜的守候与思考。
像一场残酷的内炼。
烧掉了他最后的一丝犹豫和侥幸。
地铺上。
白玉翻了个身。
毯子滑落一角。
露出他略显苍白的侧脸。
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即使在睡梦中。
那份不安依旧如影随形。
白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冰冷坚硬的外壳下。
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楚与温柔。
他不能再等了。
不能再让玉儿活在这种无休止的恐惧阴影下。
被动防御。
只会让猎物在猎人的围捕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他必须主动出击。
哪怕前路是更深的黑暗。
也必须去闯。
他轻轻起身。
没有惊动熟睡的白玉。
走到书桌前。
打开了那台许久未用的老旧笔记本电脑。
屏幕幽幽亮起。
蓝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他点开一个被加密隐藏的文件夹。
里面存放着一些过去的照片。
通讯录。
以及……
一个他以为永远不会再主动联系的账号。
星璃。
林北大学那位曾给予他们宝贵帮助的学姐。
猫兽人。
冷静，睿智。
且拥有他们此刻急需的、超出常人的信息渠道和判断力。
他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悬停片刻。
指尖微微发凉。
将星璃学姐卷入这场危险的漩涡。
非他所愿。
但眼下。
他孤立无援。
仅凭自己和需要保护的白玉。
对抗隐藏在暗处、势力不明的黑曜。
胜算渺茫。
他需要外部的眼睛。
需要专业的判断。
需要有人能在他被愤怒和恐惧蒙蔽双眼时。
给予清醒的建议。
深吸一口气。
他的指尖落下。
开始敲击键盘。
动作很慢。
却异常坚定。
【星璃学姐，我是白羽。很抱歉打扰你。】
【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与黑曜有关。情况比较复杂，想请教你一些事情。】
【如果方便，请回复。不便也无妨，望一切安好。】
邮件发送成功。
提示框弹出的一刹那。
白羽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感袭来。
仿佛刚才敲出的不是几行字。
而是将自己和白玉的命运。
交托了出去。
他靠在椅背上。
闭上眼。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接下来。
就是等待。
等待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回应。
或者。
一个可能将他们引向未知方向的回应。
他关掉电脑。
清除了浏览痕迹。
然后走到窗边。
再次将窗帘拉开一道极细的缝隙。
晨光比刚才明晰了一些。
楼下街道依旧空旷。
那辆黑色的车。
依旧像一块顽固的污渍。
停留在老位置。
他注意到。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了一半。
里面似乎有人。
但因为角度和光线。
看不真切。
一种被时刻监视着的黏腻感。
再次缠绕上来。
他拉拢窗帘。
回到客厅。
开始准备简单的早餐。
动作机械。
心思却早已飘远。
他在脑海中梳理着所有线索。
从休学离开林北。
到这座城市。
到匿名包裹的照片。
到绿萝被切断的叶片。
到门前的鞋印。
到茶餐厅的跟踪。
到家里的入侵和“黑痕”。
到昨夜那充满恶意的门铃……
黑曜的目的。
似乎不仅仅是报复。
更像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和消耗。
他在享受这个过程。
享受看着他们恐惧、挣扎、无处可逃的过程。
那么。
他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仅仅是让白玉回到他身边？
还是……有更深层的原因？
白羽的眉头越皱越紧。
煎蛋的边缘有些焦糊了。
他关掉火。
将煎蛋盛进盘子。
就在这时——
他的口袋里。
那个日常使用的旧手机。
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震动。
不是铃声。
是他特意为极少数几个重要联系人设置的。
特殊震动模式。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
心跳漏了一拍。
他缓缓地。
几乎是屏住呼吸地。
掏出手机。
屏幕亮着。
显示有一条新信息。
来自一个——
未知号码。
他的指尖有些发凉。
点开。
信息内容很短。
只有一行字：
【邮件已阅。保持这个频道联系。小心。】
没有落款。
但白羽知道。
是星璃。
她回复了。
而且。
用的是这种更为隐蔽、更难追踪的方式。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有找到援手的些微放松。
有将他人卷入的沉重负罪感。
更有一种破釜沉舟后、前路依旧未知的茫然。
他删除了这条信息。
清空了缓存。
然后走到地铺边。
轻轻唤醒了白玉。
“玉儿。”
“天亮了。”
“吃点东西。”
白玉睁开惺忪的睡眼。
看到哥哥站在逆光里。
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眼神却比昨夜。
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决绝的光。
他坐起身。
点了点头。
“好。”
早餐在沉默中进行。
两人都吃得不多。
气氛压抑。
“哥。”
白玉放下筷子。
抬起头。
看着白羽。
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白羽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需要他全力庇护的弟弟。
眼中逐渐燃起的、与他共同面对的决心。
他伸出手。
覆盖在白玉放在桌上的手背上。
“等。”
白羽的声音低沉。
“等一个机会。”
“然后。”
“我们要主动。”
“去会一会这位。”
“阴魂不散的黑曜。”
他的话语很轻。
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在白玉心中。
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主动……去找黑曜？
白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但很快。
那惊惧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取代。
他反手握住了白羽的手。
用力点了点头。
“好。”
阳光终于完全驱散了晨雾。
透过窗帘的缝隙。
将客厅切割成明暗交织的两半。
他们坐在光与影的交界处。
手握着手。
像两株在狂风暴雨中。
紧紧缠绕。
相互支撑的藤蔓。
等待着即将到来的。
或许是最终的。
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