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后院拾掇出一间敞亮屋舍,以晴、以雯两个年岁稍长,便做了大姐,领着两个稍大的住进里间;其余六个年纪小些的,安置在外间。
待到以晴她们替小丫头们沐浴更衣完毕,宋少轩取出两匹棉布,交到梦玲姑娘手中,温言道:“有劳姑娘费心,替她们量体裁两身衣裳。总得穿戴整齐,才好出来见人。”
梦玲含笑接过布匹,却将宋少轩递来的银钱推了回去:“您这是行善积德,我若收了银子,岂不成了贪财之辈?我赶一赶工,尽早给孩子们做出来。”
她转身离去,衣袂轻摆。宋少轩望着她背影不觉出神,但见那姑娘黛眉若春柳,粉面似桃花,确是个标致人物。
他正有些恍惚,偏此时直播间的铃响叮咚不绝,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不由摇头失笑。
宋少轩定睛一看,是天叔发来的讯息,界面简洁明了地跳出四个字:“赶快接收。”他不敢怠慢,当即启动交易界面,将天叔传送来的物资分批接下。
只见二十袋十公斤装的精米整整齐齐码在墙角,那是给孩子们充作口粮的;三箱奶粉是为最小的女娃准备的;更有两扇新鲜猪肉,是为给这些瘦弱丫头补身子用的。天叔言出必行,竟是真将这八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认下了。
直播间里霎时哗然,弹幕如潮水般涌过:
“天!这还能传送物资?!”
“东西竟能这般送来送去?那我也捐些!”
“算我一份!”
“我虽钱不多,但吃食总能凑些……”
往日里众人从未亲眼见过这等“交易”场面,此刻直观目睹,整个直播间顿时如同炸开了锅,惊呼与议论不断,让宋少轩头疼不已。
他直接关闭了直播间,让他们冷静冷静。自己也收拾收拾,毕竟后院十个女娃,吃喝拉撒总得安排妥当了。
想了想,宋少轩把以晴和以雯叫来,让她俩没事就教丫头们识字。平日也不用去前面帮忙,除了范先生给他们上课,就管好几个女娃即可。
安顿好一切,宋少轩方才缓过一口气,掀帘步入前院茶馆。他与几位熟客拱手寒暄,似乎一切又回归了平淡。
却不知此时那片巷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那胡同口里,一片嘈杂的人声。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老年从中间理出头绪,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那大杂院里住着一个叫大牛的旗人破落户,平日不学无术,偏又染上烟瘾,终日沉湎大烟。
今日他银钱已尽、腹中饥饿,烟瘾却偏又发作,正煎熬难忍之时,撞见宋少轩方才送钱给一位妇人,竟陡起歹念,上前强抢!
拉扯之间,那妇人被他猛力一推一拽,摔倒在地。顿时胎气大动、提前临盆。如今更是血崩不止,眼看人已奄奄一息!
稳婆已是无计可施,只得请来方郎中。郎中俯身握住妇人的手,沉声问道:“情形危急,您得自个儿拿个主意。是保自己还是保孩子?”
妇人强忍着剧痛,手指死死攥住郎中的手腕,目光灼灼如燃尽前的烛火,声音虽弱却斩钉截铁:“保小的……求求您,一定保住孩子……”
方郎中凝重点头,银针疾落。不过片刻,稳婆便接出了一个血污中的婴孩。而此时的妇人仅存一息,她艰难地撑开眼皮,望见孩子身下的“小茶壶”,嘴角缓缓绽出一抹苍白的、却心满意足的笑,继而永远合上了眼睛。
方郎中长叹一声,摆了摆手未收诊金,转身便沉默地离去。众人见他面色沉郁,也纷纷摇头散去,只留下满院凄清。
老年和妻子得知消息,心中沉痛,缓步走进屋内,本打算收拾妇人的尸身,也不枉相邻一场。
不料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突然响起,两人顿时愣在原地。陈婆子慌慌张张地抱着个襁褓从里间出来,声音发颤:“吓死我了……还以为一个都没保住……”
老年急忙上前询问,这才知道妇人虽没能救回,孩子却侥幸活了下来。他原本打算立刻去茶馆向宋少轩报信,可低头看向婴儿的刹那,却猛地怔住了。
这是个男孩!
尽管因早产而格外瘦小,却睁着一双大而黑亮的眼睛,格外有神。
“男孩……是男孩……”老年瘫坐在炕上喃喃自语,仿佛不敢相信。半晌突然回过神来,急忙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进陈婆子手中,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陈婆婆,我求您一件事。对外就说……就说大人孩子都没保住。千万别让人知道实情。”他声音哽咽,几乎语无伦次,“我一辈子没有儿子……求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吧!”
“这……”陈婆子一时语塞,攥着那锭尚带体温的银子,犹豫不决。
老年的妻子见状,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声央求:“她男人是个抽大烟的,早不知死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您放心,绝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一定把嘴封得死死的!”
陈婆子手里掂了掂银子的分量,最终叹了口气,点头应允:“我不说出去。但你俩也得把后事料理干净,别露出马脚。”
老年闻言,重重一个响头磕在地上,“陈婆婆您放心,绝没人能知道!我们这就搬,今天就搬!”
为了这个意外得来的“儿子”,老年横下心,不再回头。他迅速将两处房屋收拾干净,卷走了那苦命妇人省吃俭用攒下的所有银钱,随后将房子出租,带着妻子匆匆搬往南城,租了间不起眼的矮屋住下。
他决心避开所有熟悉的目光,隐入人海,要将这个早产的男婴,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来抚养。
自此而后,宋少轩遍寻四方,终究是没能再寻着那孩子的踪迹。而常三爷要再睹亲骨肉的模样,已是十余载光阴流逝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