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压抑和忙碌中过去了三天。林风的情况时好时坏,叶璃的消耗肉眼可见,眉宇间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每一次为他压制邪毒,都如同进行一场激烈的神识与灵力博弈,那源自天域的魔咒顽强而狡诈,不断冲击着她的寒冰封印。林庚每日早出晚归,带回一些品质普通的宁神药材,并尽力打探着消息,但带回来的多是令人焦虑的信息——此次百草堂小会规模远超以往,据说连附近几个城镇的炼丹好手都闻讯赶来,竞争异常激烈。
唐小糖将自己关在狭小的厢房里,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那几本粗浅的灵域药典被她翻得卷了边,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她娟秀的笔记和无数疑问。她尝试用自己带来的、所剩不多的下界药材,结合书上的理论进行推演和模拟炼制,却屡屡失败。灵域的药性更加狂暴,对火候的要求近乎苛刻,君臣佐使的关系也更为精妙复杂,与她所学的下界丹道体系有着不小的差异。一次次的失败,耗尽了她的材料,也磨损着她的信心。
挫败感和巨大的压力让这个平日里乐观活泼的少女变得沉默寡言,眼圈泛红,时常对着焦黑的药渣发呆。
第四日傍晚,她又一次模拟炼制一种名为“凝露丹”的基础丹药失败,看着丹炉底部那团散发着焦糊气的漆黑残渣, 小糖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她猛地推开房门跑了出去,蹲在院子角落里,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助地抽动起来。
萧逸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常,连忙跟了过去,手足无措地蹲在她旁边,想拍拍她的背又觉得不合适,只能笨拙地安慰:“小糖…别,别哭啊…不行就算了,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别的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唐小糖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带着哭腔和压抑已久的焦虑,“叶璃姐姐为了帮师兄压制毒性,每次出来脸色都比进去时白一分!诗瑶姐姐天天守着师兄,眼睛都哭肿了!林老每天冒险出去打听消息,次次都空手而归…我们…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都怪我…怪我太没用了…连最基础的灵域丹药都搞不明白…” 她越说越伤心,眼泪掉得更凶,仿佛要将连日的压力全部宣泄出来。
萧逸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鼻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难受得紧。他想说些“你已经很好了”之类的话,却又觉得苍白无力,只能干着急地搓着手。
就在这时,林诗瑶轻轻走了过来。她默默递过一块干净柔软的手帕,柔声道:“小糖,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都知道你尽力了。风哥哥他也绝不会怪你的。”
唐小糖接过手帕,用力擤了擤鼻子,抽噎着:“可是…可是师兄他等不了…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林诗瑶沉默了一下,目光投向远处叶璃房间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里面隐约传来的微弱能量波动显示疗伤仍在继续。她低声道:“有时候,我们未必需要一开始就追求炼制出多完美的丹药。或许…展现出某种独特的、与众不同的‘潜质’,也能引起那些大人物的注意呢?比如…你对药性异于常人的敏锐感知?或者…某种特殊的、或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控火技巧?”
林诗瑶的话像一道微光,瞬间穿透迷雾,照亮了唐小糖混乱的思绪。她猛地止住哭声,瞪大了还含着泪水的眼睛:“独特的…潜质?控火…”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想起了之前无数次失败中,似乎总在药材融合的最关键瞬间,能模糊地捕捉到炉内能量那极其细微的、不稳定的波动…只是她一直将其归咎于自己掌控力不足。还有,炎菱!炎菱体内那纯净的太阳精粹之力,虽然狂暴,但若是能借来一丝,哪怕极其微弱…
一个大胆的、近乎冒险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让她心脏砰砰直跳。
“我…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唐小糖猛地站起来,胡乱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痕,眼神重新燃起了光芒,虽然还带着不确定和忐忑,但更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然,“谢谢诗瑶姐姐!萧逸哥哥,我没事了!我再去试试!”
说完,她转身像只小兔子一样又冲回了房间,再次埋首于那些药典和她的构思之中,但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迷茫绝望,而是带着一种专注的、近乎狂热的探索光芒。
萧逸看着她的背影,长长松了口气,对林诗瑶投去一个感激又带着些担忧的眼神。林诗瑶微微摇头,眼中忧虑未减,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剂猛药下得是对是错,只能暗自祈祷。
……
云层之上,黑色飞舟内。
夜琉璃通过那面氤氲的黑玉镜,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小院内发生的这一幕,尤其是唐小糖最后那重新燃起斗志、眼神发亮跑回房间的样子。
“哦?打了鸡血了?眼泪果然是女孩子最好的武器呢,嘻嘻。”她慵懒地勾了勾唇角,紫眸中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不过,光是内部动力多无趣,挣扎得再好看,舞台下没有嘘声和对手,这出戏也不够精彩呢…得给你们加点外部动力才行。”
她纤纤玉指如同弹奏无形的琴弦般轻轻一弹,一道微不可查、几乎融入阴影的暗影之力如同无形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穿过云层和坊市的喧嚣,精准地射向天枢城外坊另一处颇为气派的宅院——那里住着一位名叫孙邈的散修炼丹师,此人炼丹术在这一带小有名气,但心胸狭隘,最是嫉妒他人天赋,尤其看不起女炼丹师。
“去吧,去‘偶然’从路人口中听到点有趣的‘秘密’…”夜琉璃低声轻笑,如同魔鬼在耳边低语,“比如…某个不知从哪个穷乡僻壤跑来的、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了个歪门邪道的古方,扬言要在百草堂小会上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甚至不把你们这些老牌炼丹师放在眼里…呵呵,让竞争来得更‘友好’些,才更好看,不是吗?”
她做完这一切,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曼妙的曲线在星纱下若隐若现,脸上带着愉悦而残忍的笑容。
“这份‘小礼物’,希望你们会喜欢。可千万要‘好好表现’哦,我亲爱的小老鼠们。”
……
净天池内。
苏沐雨再次从一阵心神不宁、气血翻腾的燥热中短暂清醒。这一次,透过那诡异诅咒所建立的微弱联系,她模糊感知到的,不再是林风那边传来的单纯痛苦,反而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坚定意志和…一种奇异的、充满生机与爆发力的火焰灵光一闪?
这陌生的、与林风截然不同的感知让她微微一怔,心中泛起一丝疑惑。那诅咒的联系,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诡异,不仅能传递痛苦,竟似乎也能隐约感应到与中毒者关系密切之人的强烈情绪波动?
十天之期,已过近半。暗处的风,已悄然吹起,开始搅动明处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