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宗,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怆与压抑笼罩。
赵长老战死、三名弟子陨落黑风山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残存的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三名幸存弟子经过简单救治,情绪稍稍稳定,正哽咽着向萧逸、林诗瑶以及几位仅存的老执事汇报遇袭的详细经过。
“……那些魔崽子埋伏得很好,我们刚发现痕迹就被发现了……”
“赵长老为了救我们,吃了…吃了好多丹药,强行激发灵力……”
“他那招‘磐石守护’…我们才能逃出来……”
“长老他…他最后……”汇报的弟子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萧逸紧闭着眼,拳头攥得指节发白,身体因极力压抑愤怒与悲痛而微微颤抖。林诗瑶别过脸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
“丹药…”一名老执事捕捉到了细节,沉声问,“赵长老服用了何种丹药?竟能短暂爆发如此之力?但似乎…也加速了他的…”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站在角落、脸色惨白如纸、几乎缩成一团的唐小糖。
那幸存的弟子小五,肋下包扎着,虚弱地补充道:“长老…长老把他身上所有丹药都吞了…包括…包括小糖师姐给的回灵散…我…我也吃了一颗,感觉…感觉灵力恢复得很慢,还有点…滞涩,不然我也不会……”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唰!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唐小糖身上,带着惊疑、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唐小糖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说自己的丹药没炼好?说自己当时心神不宁?说那诡异的神念和可怕的猜疑?
不,她不能说。那个关于爷爷死因的恶毒猜测,她甚至不敢在心里完整地复述一遍,生怕被谁听了去。
巨大的负罪感和那日夜滋生的怀疑交织在一起,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感觉那些目光如同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无所遁形。
“我…我……”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是委屈,而是纯粹的、无法辩驳的绝望与自我厌弃。她猛地转身,推开身后的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议事厅。
“小糖!”林诗瑶惊呼一声,想要追出去。
“诗瑶。”萧逸低沉的声音阻止了她。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目光复杂地看向唐小糖逃离的方向,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让她…先静一静吧。此事,或有蹊跷,魔宗埋伏是主因,不能全怪丹药。”
他的话像是在为唐小糖开脱,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但那股疑虑的种子,已经不可避免地种下了。他想起唐小糖连日来的异常,想起那成色不佳的丹药,心中无法不产生联想。
只是眼下,宗门新遭重创,人心惶惶,绝不是深究内因、引发更大猜忌的时候。
“厚葬赵长老和陨落弟子,抚恤其亲属。加强戒备,巡逻队加倍!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再擅自出宗!”萧逸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做出了最稳妥却也最无奈的决定。
众人沉默领命,气氛依旧沉重。一种无形的隔阂与猜疑,似乎已经开始在幸存者之间悄然弥漫。
……
唐小糖一路狂奔,冲回自己的丹房,猛地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盖,无声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是她…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她的丹药效果不好,小五就不会受伤…
如果不是她状态不对,炼不出更好的丹药,赵长老或许就不用吞服那些药性冲突的丹药强行爆发…
他或许…就能多撑一会儿…或许就能一起回来…
还有爷爷…
那个声音…它说的是真的吗?
是谁?到底是谁?
怀疑与负罪感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啃噬着她的内心。她感觉自己被撕裂了,一边是对宗门、对伙伴们的愧疚,另一边是对那未知“真相”的恐惧与渴望。
就在这时,那枚她藏起来的、与平日不同的传讯玉符,再次微微发热。
唐小糖身体一僵,如同被毒蛇盯上,恐惧让她几乎想立刻将其扔掉。
但鬼使神差地,她颤抖着手,将其拿了出来。
玉符上,新的字迹缓缓浮现,比上一次更加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看,怀疑的滋味如何?痛苦吗?无助吗?”
“想知道下一个会因‘意外’或‘无能’而死去的是谁吗?”
“是那个根基已毁的萧逸?还是那个苦苦支撑的林诗瑶?”
“或者…是你自己?”
“真相,是唯一的护身符。否则,青岩宗终将…人人皆亡。”
字迹闪烁片刻,再次消失。
唐小糖死死攥着玉符,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鲜血丝丝渗出却浑然不觉。
巨大的恐惧和那被精心引导的、扭曲的“求知欲”,终于压垮了她最后的防线。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对着空无一人的丹房,用嘶哑破碎的声音低吼道:
“你到底是谁?!告诉我!告诉我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告诉我!”
声音在狭小的丹房里回荡,绝望而凄厉。
仿佛是对她的回应,那玉符最后一次闪烁,留下了一个简单的词组:
“后山,废窖,子时。”
随即,玉符彻底暗淡,再无动静。
唐小糖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
窗外,天色渐暗,黑夜如同巨兽,即将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