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指尖捏着那片圣鳞的残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钻进骨髓。方才与鱼怪在湍流中搏杀时，这半片鳞甲擦着他的脖颈飞过，竟在玄铁锁链上留下一道浅痕——能在百炼精钢上留迹，难怪传闻圣鳞可避水火。
“此处水深千丈，龙宫藏在旋流之下。”身旁的鲛人女子拨动着尾鳍，银蓝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族世代守护龙宫入口，却从未有人见过圣鳞的全貌。沈公子确定要下去？”
沈醉将残片收入玉匣，目光投向那片翻涌着墨色波涛的海面。水下隐隐传来钟鸣般的回响，每一声都震得礁石上的夜露簌簌滚落。他忽然笑了，笑声被海风撕成碎片：“鲛人姑娘怕了？”
“不是怕。”女子的尾鳍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珠在半空凝成冰晶，“旋流之下是‘无回渊’，进去的生灵从来没有出来过。去年有位金丹修士仗着法宝硬闯，结果被水流绞成了血沫，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沈醉弯腰拾起一块礁石，屈指弹向海面。石块在触及浪尖的刹那，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入水底，连一丝涟漪都没留下。他指尖在腰间的软剑上敲了敲：“水流越急，说明龙宫的禁制越弱。这就像握在手里的沙，攥得越紧，漏得越快。”
鲛人女子似懂非懂地歪了歪头，忽然解下颈间的珊瑚串：“这是‘避水珠’，能在水下开辟三尺气域。沈公子若执意要去，带着它或许能多活片刻。”
沈醉接过珊瑚串，入手温润，串珠的银丝上刻着细密的符文。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东海见过的鲛人，那时他们还会用歌声诱捕过路的修士，将人心挖出来泡酒。如今倒是学会了假意慈悲——世道轮转，连吃人的妖精都懂得披上温情的皮囊了。
“谢了。”他将珊瑚串系在腕间，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左肋下那道蜿蜒的伤疤，“若我死在下面，记得告诉后来人，这道伤是被‘焚心咒’反噬所留，与龙宫无关。”
鲛人女子的瞳孔骤然收缩：“你……你中了焚心咒？”
“很稀奇？”沈醉扣上衣襟，纵身跃入海中。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全身，珊瑚串忽然亮起柔和的红光，将他周身的海水逼开三尺。他借着光域看清了水下的景象——无数扭曲的水草像吊死鬼的长发，缠绕着过往修士的骸骨，磷火在骨缝间明明灭灭。
向下潜了约莫百丈，水流忽然变得湍急起来。沈醉运起灵力护住周身，却仍被暗流撞得气血翻涌。他瞥见身旁掠过一条半人长的怪鱼，鱼头生着锯齿般的獠牙，鱼尾却像蒲扇般宽大。怪鱼似乎被珊瑚串的红光吸引，猛地朝他撞来。
软剑出鞘的刹那，沈醉忽然觉得水流一滞。怪鱼在距离他三尺处被无形的屏障挡住，疯狂扭动的身体竟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串泡沫。他挑眉——这避水珠不仅能避水，竟还有驱邪的功效。
越往深处，光线越暗。珊瑚串的红光在前方照出一片模糊的轮廓，像是宫殿的飞檐。沈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回头望去，只见一条水桶粗的巨蟒正用身体缠绕着一具青铜棺椁，棺椁上刻着的龙纹在红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光。
巨蟒的鳞片漆黑如墨，眼瞳却是血红色的。它似乎察觉到沈醉的气息，猛地张开嘴，露出两排布满倒刺的牙齿。沈醉挥剑斩去，剑锋却在触及蟒鳞时被弹开，震得他虎口发麻。
“这是‘玄水蟒’，鳞甲比玄铁还硬。”脑海里忽然响起鲛人的声音，想来是珊瑚串自带的传讯功能，“它守着的是龙宫的偏门，棺椁里葬着的是前朝的水师统领。”
沈醉避开玄水蟒的扑咬，忽然注意到棺椁的缝隙里嵌着一枚青铜钥匙。钥匙的形状与他在鱼怪腹中找到的残片恰好吻合。他脚尖在棺椁上一点，借力翻身到巨蟒身后，软剑顺着蟒鳞的缝隙刺了进去。
玄水蟒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在水中疯狂翻滚。沈醉被水流掀飞出去，撞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他咳出一口血，却死死攥着那枚刚从蟒鳞下剜出的钥匙——钥匙的末端刻着半个龙纹，与残片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珊瑚串的红光忽然黯淡下去，沈醉的气域瞬间缩小了一半。他抬头望去，只见玄水蟒的尸体正在快速腐烂，腐烂的血肉中浮出无数细小的黑虫，像潮水般朝他涌来。
“是‘蚀骨虫’！”鲛人的声音带着惊慌，“它们以生灵的灵力为食，快用圣鳞残片！”
沈醉连忙取出玉匣，将残片握在手中。残片接触到黑虫的刹那，忽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黑虫在白光中纷纷化为脓水，而残片上的纹路却变得清晰起来，隐约能看出是一片完整的龙鳞形状。
就在此时，那具青铜棺椁忽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棺盖缓缓打开。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张泛黄的羊皮卷。沈醉伸手去拿，羊皮卷却在触碰到他指尖的瞬间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他的眉心。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炸开——身着铠甲的士兵在水中厮杀，戴着龙形冠冕的男子将一枚鳞片嵌入龙宫的基石，还有……一个与他容貌七分相似的少年，正跪在祭坛上，胸口插着一柄水晶匕首。
沈醉猛地捂住头，珊瑚串的红光彻底熄灭。冰冷的海水瞬间涌来，他感觉自己的灵力正在快速流失。玄水蟒守护的偏门不知何时敞开了，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的壁灯忽明忽灭，照出墙上斑驳的壁画。
他强撑着游进甬道，发现这里的水流竟异常平缓。壁画上画着龙宫的兴衰——最初的鲛人在这里建立城邦，后来被人类水师攻占，最后一位龙王用自己的鳞片封印了整座宫殿。
走到甬道尽头，沈醉看见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上刻着一个完整的龙鳞图案，恰好能容纳那枚残片和青铜钥匙。他将两者嵌进去，石门发出沉重的声响，缓缓向两侧打开。
门后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珊瑚砌成的柱子上缠绕着发光的水藻，珍珠串成的帘子垂落下来，挡住了深处的景象。沈醉穿过珠帘，看见大殿中央的高台上放着一个玉盘，盘中静静躺着一片巴掌大的鳞片，通体金黄，边缘流转着七彩光晕。
正是圣鳞。
他走上高台，伸手去拿圣鳞。指尖即将触碰到鳞片的刹那，高台忽然剧烈震动起来。沈醉低头，只见自己脚下的地砖正在裂开，无数藤蔓般的触须从裂缝中钻出来，迅速缠绕住他的脚踝。
触须上长满了细小的吸盘，正贪婪地吮吸着他的灵力。沈醉挥剑斩断触须，却发现断口处立刻长出新的触须，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他忽然注意到高台上刻着一行小字：“非龙族血脉者，入此殿者，魂归玄水。”
“原来如此。”沈醉冷笑一声，忽然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圣鳞上。精血渗入鳞片的瞬间，整个大殿忽然剧烈摇晃起来，那些缠绕着他的触须纷纷化为青烟。
圣鳞从玉盘中升起，缓缓落在他的掌心。鳞片接触到他皮肤的刹那，沈醉忽然觉得左肋的伤疤传来一阵剧痛，焚心咒的咒印竟在此时浮现出来，与圣鳞上的纹路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就在圣鳞即将与咒印完全融合时，大殿的穹顶忽然裂开一个大洞。一股比无回渊的旋流还要强劲的吸力从洞口传来，沈醉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向上拉扯。他死死攥着圣鳞，却看见高台下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残破的龙袍，面容与沈醉眉心浮现的少年一模一样。他的胸口插着一柄水晶匕首，鲜血顺着匕首滴落在地，竟在金砖上腐蚀出一个个黑洞。
“三千年了……”龙袍男子的声音像生锈的铁器在摩擦，“终于有人能承受圣鳞的力量了。”
沈醉的身体已经被吸力拉到半空，他盯着男子胸口的匕首，忽然认出那是“镇魂匕”——传说中能封印龙族血脉的邪器。他正要开口，却见男子忽然拔出匕首，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这具躯壳早就该灭了。”男子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沈醉，记住，你不是人，也不是龙……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话音未落，男子的身体忽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沈醉被白光吞噬的前一刻，看见圣鳞上的纹路忽然活了过来，化作一条金色的小龙，钻进了他的左臂。
而那股强劲的吸力，竟将他朝着龙宫之外的某个方向拽去——不是向上回到海面，而是朝着更深、更黑暗的海底坠去。
珊瑚串的最后一点微光熄灭时，沈醉听见身后传来鲛人的尖叫，还有某种巨大生物破水而出的咆哮。他知道，自己不仅拿到了圣鳞，似乎还解开了一个被封印了三千年的秘密。
而那片更深的黑暗里，正有无数双眼睛，在静静注视着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