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斌的崩溃如同推倒了第二块关键的多米诺骨牌,其供述不仅牵扯出财政系统内部的问题,更将调查的触角引向了土地审批这一腐败重灾区。清州市国土局局长,吴天宝,这位在刘明维体系中掌管着土地命脉的关键人物,随即被推到了专案组调查的风口浪尖。
与周斌那种靠着亲戚关系上位的角色不同,吴天宝是技术官僚出身,早年也曾是业务骨干,但最终未能抵挡住权力的诱惑和金钱的腐蚀,成为了刘明维在土地资源领域最重要的“白手套”之一。他的落网和后续交代,揭示了腐败网络如何通过操纵土地资源,进行更加隐蔽和惊人的利益输送。
对吴天宝的审讯,由省纪委一位擅长攻克技术型官员心理的处长负责,李正峰也多次参与关键节点的讯问。起初,吴天宝还试图以其专业性为掩护,避重就轻,将一些违规操作解释为“支持地方经济发展”、“特事特办”。
“那块工业用地变更性质为商业住宅用地,是经过市政府常务会议讨论通过的,是为了盘活存量资产,提升城市价值。”吴天宝扶了扶他的金丝眼镜,试图保持镇定。
“是吗?”审讯处长冷冷地打断他,将一份会议纪要复印件推到他面前,“纪要显示,当时会上对此存在很大争议,是刘明维副市长力排众议,强行推动的。而就在会议通过后第三天,长路集团下属的一家地产公司就以近乎底价拿到了这块地。吴局长,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家公司在土地性质变更尚未公示、招拍挂程序尚未启动的情况下,就已经提前做好了所有的开发设计方案吗?”
吴天宝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李正峰接着开口,语气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还有城东那片储备用地,原本规划为城市绿地,为什么突然调整规划,变成了高档别墅区?而中标方,又是长路集团的关联企业。我们查过当时的评估报告,那块地的实际价值远超出让价格,中间的巨额差价,去了哪里?”
面对一连串具体而尖锐的问题,以及专案组出示的、从国土局内部和长路集团查获的大量内部文件、修改痕迹明显的规划图纸、以及异常的资金往来记录,吴天宝的防线开始崩溃。他意识到,专案组已经掌握了他与刘明维、胡三强之间大量权钱交易的证据。
在强大的心理压力和确凿的证据面前,吴天宝终于放弃了狡辩,开始交代他那本充满肮脏交易的“账簿”。
交易一:土地变性,点石成金。 “工业用地变商业住宅,仓储用地变商服用地……这些都是利润最丰厚的操作。”吴天宝交代,刘明维会根据胡三强的需求,选定目标地块,然后利用副市长职权,在规划委员会、土地管理委员会等会议上强行推动规划调整。吴天宝则负责在技术层面“完善”理由,操纵评估机构压低土地基准价,并在招拍挂环节设置门槛,确保长路集团或其指定的马甲公司能够顺利中标。“每完成一单这样的操作,胡三强会根据土地增值的幅度,给予我们……‘辛苦费’。我一般能拿到增值部分的百分之一到三,刘市长拿得更多……”
交易二:倒卖用地指标,空手套白狼。 “除了实物土地,用地指标也是稀缺资源。”吴天宝供述,他会利用职权,将省里下达的、或者从其他项目腾退出来的建设用地指标,违规调剂或低价“转让”给长路集团。长路集团拿到这些指标后,要么用于自己开发,要么加价倒卖给其他急需指标的开发商,牟取暴利。“这几乎是无本万利的买卖,指标就像是凭空印出来的钱……我经手倒卖的指标,涉及土地面积加起来有上千亩,胡三强给我的‘感谢费’就有几百万……”
交易三:操纵矿权,掠夺资源。 “清州下属县里有几个不错的砂石矿、煤矿……”吴天宝的声音越来越低,“刘市长打了招呼,让我们在矿权延续、新设矿权招标时,‘适当’倾斜。长路集团用极低的价格拿到了几个优质矿山的开采权,垄断了当地的砂石市场,暴力开采,利润惊人……这里面,也有我们的份子……”
吴天宝的交代,不仅坐实了他本人的受贿事实,更重要的是,他提供了一份详细的“利益输送记录”。这份记录藏在他一处情妇住所的书房暗格里,是用密码记录的电子文档。技术组破译后,发现里面清晰地记载了:
· 时间、地块名称\/指标数量\/矿权名称。
· 操作方式(规划调整\/指标调剂\/矿权审批)。
· 长路集团支付的总“对价”(往往以“咨询费”、“合作开发款”等名义支付给特定皮包公司)。
· 他个人收到的金额和方式(现金、转账、甚至包括境外账户)。
· 备注中明确标注了“刘份额”、“魏份额”以及个别标注为“老领导心意”的款项。
这份记录,其杀伤力比周斌的私人笔记更为巨大!因为它几乎是以业务台账的形式,冷冰冰地记录了一笔笔权钱交易,时间、事项、金额、受益人,一目了然!其中多次出现的“魏份额”和“老领导心意”,与周斌笔记中的信息相互印证,如同两条毒蛇,死死咬住了魏长明和“言侯爷”!
“这个吴天宝,倒是‘账目’清楚。”韩博看着技术组提交的报告,语气冰冷。 “他是技术出身,习惯用数据和记录来管理,连犯罪也不例外。”李正峰指着记录中几个涉及金额特别巨大的地块,“这几块地,都是当年引发过不小争议的,原来背后藏着这样的交易!这些土地资源的流失,造成的国有资产损失和对市场秩序的破坏,难以估量!”
国土局长的交易记录,彻底撕开了清州市在土地资源领域官商勾结的黑幕。它表明,腐败不仅侵吞财政资金,更在疯狂地蚕食着更加宝贵、不可再生的土地和矿产资源,其危害深远,贻害无穷。
根据吴天宝的供述和这份铁证,专案组迅速行动:
· 对国土局内部数名与吴天宝勾结、具体负责土地出让、矿权管理的科长、副科长采取强制措施。
· 对涉及违规土地变性、指标倒卖的几个重点地块和项目进行重新审计和评估,追缴非法所得。
· 将吴天宝案与周斌案、胡三强案并案处理,整合所有资金流向证据,进一步夯实对刘明维、魏长明乃至“言侯爷”的指控基础。
吴天宝的落网和其“交易记录”的曝光,如同在已经汹涌澎湃的反腐洪流中,又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更大的浪花。它让清州市民看到了那些隐藏在规划图纸、土地招牌挂背后的肮脏秘密,也让专案组更加坚定了犁庭扫穴、除恶务尽的决心。每一条土地交易背后的黑幕被揭开,都意味着离最终的真相更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