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个字——“忘川之石”，仿佛带着某种古老的魔力。
当林轩的目光触及它们的瞬间，一股冰凉、幽静、仿佛能洗涤一切尘埃与杂念的气息，从那墨玉砚台之中，缓缓逸散而出，顺着他的指尖，悄然无声地，流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刹那间，他脑海中那片被浓雾笼罩的、空虚混沌的识海，竟是前所未有地……澄澈了起来。
那些支离破碎的、狂暴的画面——咆哮的金色巨龙，凋零的血色莲华——并未消失，但它们仿佛被这股气息安抚，从脱缰的野马，变成了被驯服的猛兽，各自退回了识海的最深处，陷入了沉寂。
唯有那张在泪水中呼唤着他名字的、模糊的女孩脸庞，在这片澄澈之中，变得清晰了一分。
他依然想不起她是谁。
但那份足以将他溺毙的悲伤，却被这股幽静的气息，冲淡了许多，转化为了一种……悠长的、带着一丝暖意的……思念。
心，不再那么空了。
林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股奇异的气息，尽数吸入肺腑。他找来几张擦手纸，小心翼翼地，将这方已然脱胎换骨的“忘川砚”，擦拭干净。
此刻的砚台，温润如处子之肌，细腻得仿佛吹弹可破。那通体墨黑的玉质之中，无数银色的光点，如同被封印在永恒午夜里的漫天星河，美得令人心醉。
这，才是它的真容。
林轩将砚台用纸包好，妥帖地放入怀中，紧贴着胸口。那股冰凉而安宁的气息，隔着衣物，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他那片荒芜的神魂。
他推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然而，他刚一走出卫生间的门口，脚步，便停下了。
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锦袍老者。老者面容精瘦，留着一撮山羊胡，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林轩的胸口，那眼神，如同饿狼看到了羔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炽热！
正是刚才那个地摊的摊主。
而在他身旁，还站着两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彪形大汉。
“小兄弟，这么巧啊。” 摊主搓着手，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拦住了林轩的去路。
林轩的目光，平静地从三人脸上扫过，淡淡地道：“有事？”
“哎，瞧您这话说的。” 摊主向前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与谄媚，“小兄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瞎了眼！刚才那方砚台，您……能不能再让给我？”
“卖都卖了，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林轩的回答，简单直接。
“我加钱！” 摊主一咬牙，伸出了五根手指，“五千！不！一万！我出一万，您就当转个手，净赚九千九，喝杯茶的功夫，多好！”
他刚才在林轩走后，越想越不对劲。那小子最后弹砚台的那一手，太专业了！他心里犯了嘀咕，连忙跑到刚才林轩洗手的地方，看到水池里那层被化开的、油腻的黑色污垢时，他瞬间就明白了！
那玩意儿，根本不是什么破石头！
那是……宝贝！是他看走了眼的绝世奇珍！
肠子，都悔青了。
“不卖。” 林轩的回答，依旧是两个字。他侧过身，便要从旁边绕过去。
摊主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身后的两个大汉，立刻上前一步，如两堵墙般，彻底封死了林轩的去路。
“小兄弟。” 摊主的语气，变得阴冷起来，“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琉璃厂这地界，水深着呢。你一个外地人，满头白发，看着就晦气，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
林轩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平静地，望向了摊主。
“你知道，你为什么看走眼吗？”
他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摊主一愣：“什么？”
“因为你心太浮，眼太贪。” 林轩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的眼，只看得到外表的‘价’，却看不到内里的‘质’。”
他伸出手指，指向了摊主大拇指上，那个硕大的翡翠扳指。
“就像你手上这枚扳指。你以为它是老坑玻璃种，价值不菲。实际上，化学注胶，高压染色，连b货都算不上。戴久了，里面的有毒物质，会顺着你的皮肤，渗进你的血里。”
“不出三年，你的指关节，就会开始莫名肿痛，最后，烂掉。”
摊主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这枚扳指，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一个“道上”的朋友手里买来的，一直视若珍宝！而他最近，确实感觉自己的手指，时常隐隐作痛！
“你……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信不信，是你的事。”
林轩收回了手指，目光，落在了那两名彪形大汉的身上。
他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那缕紫青二色的玄光，再次，一闪而逝。
这一次，他没有看到过去，也没有看到材质。
他只是清晰地“看”到了……这两个人身上，那因为常年打架斗殴、气血亏空，而显得无比虚浮的……气场。
以及，他们各自左侧第三根肋骨处，那道因为陈年旧伤而留下的、极其脆弱的……薄弱点。
“至于你们两个。”
林轩的语气，依旧平静，却让那两名壮汉，莫名地，感到了一丝从尾椎骨升起的寒意。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
“今天这事，到此为止。”
“不然……”
他顿了顿，抬起脚，对着身旁一人多高的垃圾桶，看似随意地，轻轻一踢。
没有巨响。
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踢在牛皮鼓上的“砰”声。
下一秒。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个由厚实的不锈钢板打造而成的垃圾桶，竟是……无声地，向内塌陷了下去！
一个清晰的、完美的、仿佛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的脚印，深深地，烙印在了上面！
林轩缓缓收回了脚，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再次抬起眼，看向那两个早已面无人色、浑身僵硬的壮汉。
“那个桶，会比你们的肋骨，结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