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在脸上,我睁开眼。
地面是湿的,踩上去有轻微的弹动,像踩在某种生物的皮肤上。雷裔压在我身上,右臂已经没了,血从断口处慢慢渗出,滴在下面那层肉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我抬手把他推开一点,自己也撑着坐起来,胸口闷得厉害,呼吸时肋骨像是被铁线缠住,一吸气就往里缩。
幻灵珠还在识海里,运转得很慢,光芒暗淡。我试着调用它扫描周围,界面刚亮起就抖了一下,推演结果只跳出半行字:“环境活性化,存在集体意识干扰。”
我抬头。
这座宫殿不是石头砌的,也不是木头搭的。墙在动,表面一层层起伏,像是皮下有东西在爬。天花板垂下来几根粗大的藤状物,末端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血管。空气里有一股温热的腥味,不浓,但一直往鼻子里钻。
正前方是一座高台,由一堆白狐尸体堆成。它们的皮毛还完整,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狐月坐在上面,穿着银白长袍,双眸一黑一金,左眼那颗金色的,像是一块嵌进去的金属碎片。
她看着我们,嘴角微扬。
“你们来了。”她说,“比我预计的早。”
我没说话,手指悄悄按进掌心,确认混沌枝桠还在体内。刚才坠落时它一直在震,现在倒是安静了,但那种牵引感没消失,反而更清晰——它在提醒我,这里不对。
雷裔躺在旁边,还没醒。我伸手探他鼻息,很弱,但还有。他的皮肤开始泛出淡淡的雷纹,那是血脉自发修复的迹象,可速度太慢,再这样下去,他撑不过半天。
狐月开口:“你体内的枝桠,是从时间锚里长出来的吧?”
我盯着她。
她笑了下,“别这么防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我设的局?是不是我引你们来的?我可以告诉你,是。但我没害你们。”
“精血失效了。”我说。
她点头,“对。因为我在你们逃出昆仑墟的时候,往那滴血里掺了点东西。”
我身体一紧。
“不是毒。”她抬起手,指尖浮起一粒微光,“是群瞳族的碎片。很小的一块,藏在精血里,能激活九黎族的基因锁。”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唤醒他们。”她声音轻下来,“九黎族不是灭绝了,是被封印了。他们的血脉散落在现世,只要解开基因锁,就能让他们重新觉醒。”
我冷笑,“所以你就拿我们的交易当试验?”
“我没有选择。”她目光没躲,“族群存续,比个人重要。”
话音落下,殿内空气忽然沉了一瞬。那股温热的腥味变得更浓,墙上的起伏加快,像是整座宫殿在呼吸。我的左眼突然刺痛,金瞳裂痕处传来一阵阵灼感,像是有人往眼里撒盐。
我意识到不对。
幻灵珠的推演界面再次闪出几个字:“语言污染,每三句话含一条诱导指令。”
她在说话的同时,也在往我们脑子里塞东西。那些关于“族群”“觉醒”“牺牲”的词,不是单纯的信息,是带着规则力量的种子,一旦接受,就会改变思维。
我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你说基因锁。”我问,“怎么解开?”
“靠纯血圣女的献祭。”她抬起左手,掌心出现一道裂口,流出的血是黑色的,“我就是钥匙。只要我把自己的意识彻底打开,所有携带九黎血脉的生命都会同步进化。”
“然后呢?”我盯着她,“他们会变成什么?”
她没回答。
就在这时,幻灵珠猛地一震。
一股熟悉的气息从我左眼深处冲出。蚑萤的虚影瞬间浮现,不再是以往那个模糊的身影,而是膨胀成巨大的形态,像一团燃烧的雾,直接扑向狐月。
狐月反应极快,抬手就想结印,可她的动作慢了半拍。那团雾撞上她的一瞬间,高台炸开,白狐尸体四散飞出,有的在空中就化成了灰。
蚑萤的虚影没有停,它张开,把狐月连人带座整个裹住,接着,背后裂开一道缝隙,像是空间被撕开了一角。狐月挣扎,嘴里喊了一句什么,但声音被吞了进去。
下一秒,人和王座一起消失了。
虚影缓缓收缩,回到我左眼附近,变回原来的大小。它停在那里,微微颤动,像是耗尽了力气。
我看向雷裔,他还躺着,呼吸比刚才稳了些。再看四周,宫殿没塌,但墙上的起伏变慢了,像是失去了主心骨。
幻灵珠的推演终于恢复正常。
一行新数据浮现:“检测到残留意识波频,来源:狐月左眼金色碎片。污染等级:持续性渗透。”
她没死。那块金色碎片还在运作,哪怕被拖进了虚空,它依然在向外发信号。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尖有点抖。不是因为伤,是因为刚才那一刻,我看到了蚑萤真正的意图。它不是临时爆发,是早就埋好了后手。在狐月靠近我们之前,在她第一次提出交易时,它就已经在准备这一击。
它知道狐月有问题。
它也知道,我迟早会走到这一步。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高台边缘。地上还留着狐月的血,黑色的,正在被地板吸收。我蹲下,用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嘴里。
味道很怪,不像血,更像金属锈化后的粉末。
幻灵珠开始自动运行低频推演,目标锁定那滴血的成分。进度条缓慢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我知道它在解析基因锁的结构,只是需要时间。
雷裔的雷纹还在皮肤上爬动,速度依旧很慢。我伸手按在他胸口,把体内残存的混沌能量输进去一点。他眉头动了动,但没醒。
宫殿还在跳动,像一颗没死的心脏。
我盘膝坐下,背靠着一根垂下的藤状物。它很烫,但我没移开。幻灵珠的光渐渐稳定,映在我脸上。
“现在。”我低声说,“轮到我来推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