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的引擎声在荒道尽头戛然而止。
我推开车门,冷风裹着沙粒扑在脸上。司机没再说话,也没下车,只是低头看着方向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我没回头,背着金瑝向前走。雷纹锤贴在臂侧,锤面裂痕仍有些发烫,像是体内还残留着那一击的余震。
前方山壁剧烈震颤,岩石自中间裂开一道缝隙,深不见底。锈迹斑斑的指示牌轰然倒下,砸进尘土里。就在裂缝开启的瞬间,金瑝在我背上轻轻抽搐了一下,嘴唇微动:“门……开了。”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但我听清了。
我没有停下,反而加快脚步。地面开始龟裂,脚印落处泛起微弱的光纹,像是某种古老阵法正在苏醒。我知道不能再等。幻灵珠在识海中缓缓转动,不再推演外界,而是锁定金瑝体内的符文波动——那东西已经接近崩解边缘,随时可能引爆她残存的权限反噬自身。
踏入裂缝的刹那,左眼猛地一热。
不是错觉,是金瞳在预警。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直接撞进识海,无数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像百万个世界同时开口说话。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嘶吼法则,有的在吟唱创世之歌。我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一座浮空城沉入岩浆,一片雪原上孩童手拉手跃入深渊,一颗星辰炸成灰烬后又重组为人形……
这些不是幻象,是真实发生过的文明终局。
我咬住牙关,雷纹锤横在胸前,借它残存的混沌本源稳住神魂。混元盘古甲贴着皮肤微微震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远古的存在。我强迫自己不去分辨那些声音,也不去捕捉任何一段记忆,只是不断重复一个念头:我不是来看故事的,我是来结束故事的。
信息洪流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汹涌。
就在这时,我想起很久以前,在一次闭关中,幻灵珠曾浮现过一句残破的巫咒——“推演者的路,永远没有终点。”当时我以为那是系统提示,后来才明白,那是蚑萤留下的最后一段意识碎片。
现在,这句话在我脑海里重新响起。
不是警告,也不是鼓励,而是一个锚点。
我放开对幻灵珠的控制,不再试图抵御这股精神冲击,反而让它顺着识海蔓延。我不去听那些世界的结局,而是问自己:我为何要走到这里?
不是为了回去。
不是为了成神。
也不是为了胜利。
是为了终结那个循环——观测者用一百零七次失败铺成的实验场,把我当成最后一个变量投入其中。他们想看我会不会崩溃,会不会屈服,会不会在最后选择回归平凡。
可我已经不是那个暴雨夜被选中的图书管理员了。
我是穿过数据洪流、劈碎命运阵盘的人。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宿命”二字的否定。
这个念头一起,识海中的混乱骤然退去。
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刀锋划过虚空,将所有杂音斩断。
眼前的景象变了。
我站在一座巨大的图书馆中央。
书架高耸入云,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每一层都摆满了形态各异的书籍:有的通体漆黑,表面浮现出跳动的心跳曲线;有的透明如水晶,内部有星河流转;还有一本倒悬在空中,书页不断翻动,却始终看不到文字。
每本书都在散发气息,那是独属于一个世界的法则波动。
我试着走近一本青铜封面的书,刚伸手,书页便自燃起来,火焰呈幽蓝色,烧完后只留下一缕青烟,随即消散。我又移步另一本,结果还未靠近,整本书就化作飞灰,随风飘走。
这不是藏书之地,是试炼场。
知识不会主动给予,只有被认可的人才能触碰。
我退后一步,站定。
不再以索取者的姿态面对这座图书馆。
我是走过废墟、亲手斩断因果链的人。我见过文明如何诞生,也见过它们怎样死去。我不需要再从书中寻找答案,我要找的是——所有世界背后共通的东西。
是什么让一个文明值得被记住?
不是力量,不是寿命,也不是科技或神通。
而是它在毁灭前一刻,是否有人愿意为他人挡下那一击。
就像蚑萤为我做的那样。
就像金瑝刚才说的:“别再让我当替身。”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站在原地,但周围的空气变得凝实。远处书架之间,一道金光缓缓升起。
一本无字之书浮现在半空。
封面光滑如镜,映出我的脸。左眼金瞳纹路清晰浮现,与书面上的刻痕完全重合。它不动,也不落,就那么静静悬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身后传来石门闭合的声音。
我回头,看到入口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堵由流动符文构成的墙。金瑝躺在入口处的石台上,身体安静,右臂符文忽明忽暗,像是与整个空间产生了某种共鸣。她的呼吸依旧微弱,但比之前平稳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低沉,空旷,不似出自人口,更像是大地深处的回响。
“破茧者。”
是无相母的声音。
“你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话音落下,图书馆深处传来轻微震动。那本无字之书缓缓翻开第一页,空白的纸面上,浮现出第一行字迹:
**“你准备好承担所有世界的重量了吗?”**
我没有回答。
只是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幻灵珠从识海浮现,悬浮于掌心,半透明的珠体微微旋转,映照出四周无数书影。它没有推演,也没有预警,只是静静地亮着,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我迈步向前。
一步,两步。
距离那本书还有十步时,地面开始轻微震颤。三步时,空气中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压力。最后一步落下,整座图书馆忽然安静下来。
连风声都没有了。
那本书停在半空,书页停止翻动。
我伸出手。
指尖距离封面只剩一寸。
就在这时,金瑝在石台上猛然睁眼。
她没有坐起,也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盯着我,嘴唇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我说:“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她没答。
但我听见了,用气音说的三个字——
“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