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远古尘埃的味道。
我站在阵眼前半步,雷纹锤横在身侧,掌心贴着冰冷的锤柄。左眼不再闪烁金光,像是熄灭的星火,但识海深处有东西正在苏醒。不是幻灵珠的推演流,也不是蚑萤残魂留下的咒印,而是一种更原始的震动——仿佛我的骨头、血液、心跳,都在与这片空间的频率共振。
阵眼开始扭曲。
那团静止的光圈缓缓拉长,轮廓向外延展,皮肤般的质感在虚空中浮现。五官一点一点成型,鼻梁隆起,嘴唇微张,最后是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睁开,直直盯着我。
是观测者的脸。
它开口时声音并不响亮,却像直接凿进颅骨:“第108次考核失败者,你仍在此处徘徊?”
我没有动。
“你已走过三千条命运线,试过回归凡尘、登临神座、化道消散。每一次,你都停在这半步之前。”它的嘴角微微上扬,“因为你不敢承认——你根本不是破茧者,只是被选中的试验品。”
我闭上眼。
识海中,幻灵珠沉静如渊。三条残影再次浮现:阳光下的图书馆、高台之上的加冕、世界初开时的自我湮灭。它们曾是我挣扎过的路径,也是我无法摆脱的轮回。
但现在我不再看它们。
我把手掌压得更深,将意识沉入锤体内部。那里有一道裂痕,是从前对抗金色光束时留下的,如今正微微发烫,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若所有推演皆为牢笼……”我在心中低语,“何以为破?”
话音落下,幻灵珠终于有了反应。不是数据流,不是防御机制,也不是过往功法的补全推演。它释放出一段从未显现的记忆碎片——那是我在混沌初期第一次尝试运转《玄漪九变》时的画面。当时只练到第三变便经脉崩裂,可就在意识溃散前的一瞬,我看到自己体内有东西炸开,不是能量爆发,而是规则本身的断裂。
那一击,本不该存在。
而现在,那股力量正从雷纹锤的裂痕中渗出,顺着经脉爬升,汇入四肢百骸。
我睁开眼。
金瞳重新燃起,但这回不再是被动显现的烙印,而是由内而外燃烧起来的意志。光芒不刺目,却让整个阵眼空间为之震颤。
“我不是来选路的。”我说。
脚尖一点,身体腾空而起。雷纹锤被高高举起,裂痕处青光暴涨,混沌之力如潮水般灌注其中。这不是单纯的攻击,也不是防御反击,而是将这些年积累的所有——真灵、血魄、记忆、执念——全部压缩成一击。
《玄漪九变》终极式:玄漪创世。
这一式不在任何典籍记载之中,也非幻灵珠推演所得。它是我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拼凑出来的答案:当所有规则都无法突破时,就用自己的存在本身去撞击法则。
锤影划下。
没有轰鸣,没有爆炸,只有一道无声的弧光撕裂了空间。沿途漂浮的记忆光点纷纷碎裂,那些曾经诱惑我的场景——母亲的笑脸、雷裔垂死的笑容、神坛加冕的仪式——全部像玻璃一样崩解,化作飞灰。
阵眼剧烈扭曲,观测者的脸开始龟裂。它的双眼依旧睁着,却没有惊慌,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好奇。
“你否定选择?”它问,“那你打算留下什么?”
“不留。”我咬牙,锤势未减,“我要重写。”
就在锤尖即将触碰到阵眼核心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我眼角余光瞥见金瑝抬起了右手。她原本黯淡的符文竟重新亮起一丝微光,指尖对准了阵眼边缘的时间断层。下一息,那片区域的波动停滞了一瞬——极其短暂,不到呼吸一次的时间。
但她做到了。
她用仅存的权限,冻结了阵眼的最后一道防御。
鲜血从她嘴角滑落,滴在断裂的时间线上,瞬间蒸发成雾。
“这次……别再让我当替身。”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锤影落下。
撞击的瞬间,世界安静了。
不是失声,也不是停滞,而是所有的声音、光线、感知都被抽离。我能感觉到锤子劈入了某个极深的地方,像是穿透了世界的壳。一股巨大的反冲力沿着手臂炸开,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但我没有松手。
阵眼开始崩塌。
观测者的脸一块块剥落,化作金色尘埃。那些尘埃并未消散,反而悬浮在空中,组成一行行流动的文字:
> “为何反抗?”
> “你本可安于一角。”
> “文明终将覆灭,个体有何意义?”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扎进脑海。
我没有回答。
幻灵珠在我识海中剧烈震颤,不是预警,也不是推演,而是一种共鸣。它第一次没有提供方案,而是等待——等我自己做出定义。
我看着那张脸彻底碎裂,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轮廓。
然后,我听见了它的最后一句质问:
“你说破茧,究竟是逃出生天,还是亲手斩断宿命之线?”
我的手臂还在颤抖,雷纹锤嵌在光圈中央,像一把插进命运心脏的刀。
风停了。
金瑝靠坐在断裂的时间线上,手里攥着一片从阵盘剥落的金色碎片,指缝间渗出血迹。她抬头望着我,眼神复杂,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悬在半空,身体因反冲力而微微晃动,左眼金瞳的光芒逐渐稳定下来,不再闪烁,也不再灼痛。它现在就像一颗真正的星辰,静静燃烧。
我知道这一击还没有结束。
空间仍在震荡,裂缝从阵眼中心向四周蔓延,像是蛛网般爬过整个时空迷宫。有些地方已经露出背后的虚无,黑色的空洞里隐约能看到无数双眼睛在注视。
但我不再回避。
我把另一只手也搭上了锤柄,用力向前一送。
锤身又深入了几分。
一道裂痕自核心扩散开来,贯穿天地。